第1章 世事浮雲夢(1 / 1)

人生如霧亦如夢,緣生緣滅還自在。

那年大戰叛徒丁春秋,滄海在我麵前香消玉殞,唯留一截白衣。

往昔繁華如夢逝,我與秋水師妹都有些心灰意冷。

她躲在天涯海閣醉生夢死,偶爾想起阿青時,就跑到塵世間與但凡入眼的少男少女們玩玩愛情遊戲。自從阿青死在她懷裏,對於男男或者女女之間的同□□情她就不在意了。逍遙派的功夫練了本就能駐留青春,再加上後來又練了縹緲峰活死人洞裏幾可長生不老的北冥心法,秋水更是美豔逼人,不知竊得多少青蔥男女的芳心。

我把靈鷲宮主的位子傳給了阿紫,這本是我和秋水都曾許給了她的。滄海逝去,丁春秋又那麼一鬧騰,越發覺得世事於我如浮雲。我就在天山尋了處冰洞避居。本想邀了秋水一起的,畢竟同門姐妹,既有一段情誼又有共同語言,況且世間就剩我們兩個老妖怪了,聊慰寂寞。可惜她性子愛鬧,又享樂慣了的,當年占了我靈鷲宮,沒待了兩天就搬回天涯海閣了,哪可能隨我清冷終日。

我每日清淡飲食,彈彈琴,練練功,描摹滄海的形貌,或者擺弄擺弄黑白棋子,偶爾翻翻師門留下的醫卜星相等雜學,更多的是放任思想如飛鷹般翱翔在這茫茫雪山之上,紅塵天地之間。日子就如雪山上蜿蜒融彙的溪水,悄無聲息,不被察覺就已流走了。

到我某日想起來出去看時,竟發現滄海桑田,一甲子歲月已過。才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是虛語。江南多美人,秋水早已拆了天涯海閣,長住溫柔鄉了,可謂大隱於市。阿紫那小妮子放著靈鷲宮主不做,棄了玉玲瓏,拐帶少林寺最傑出的一代方丈虛竹子私奔了,引得靈鷲宮與少林寺差點交惡。其實虛竹那傻小子雖百年難遇地練成了少林絕學易筋經,卻也身懷師兄逍遙子的百年功力,都已經改派投師了,色戒犯一犯也沒什麼。那兩人多半在不知哪裏逍遙快活呢。

說起來,那年臨別時,虛竹對我的態度有些異樣。不過那時正沉浸於滄海逝去的悲苦,況且自滄海後,我對男人已經不感興趣了。如今,我想他應該釋懷了吧。

我又回到冰洞清冷度日,心想就這樣慢慢地,就像山崖上的遺石,被長年累月的風霜打磨殆盡,也就是我的人生了。偶爾雪山的靈鷲鳥會傳來秋水的隻言片語,或者邀我去喝酒,或者罵我愚蠢不懂享受生活,或者提一下年少時同在師門的瑣事。我知道她是寂寞了,那種少男少女溫柔繾綣無法慰藉的寂寞,需要我這唯一可交流的同級別老不死給點回應。

以前隻覺得這個師妹性子驕縱,狡詐多變,陰狠歹毒,縱然和滄海一樣的容貌,也不及她的千萬分之一。如今看來,秋水的不矯不飾、率性而為,也有些可愛。若我當初愛上的是她而不是滄海,她定不會像滄海一樣避我不見。可惜啊,終不可能。

我不想再涉紅塵,沒答應她。

隻在想起來時,出去了解一下世事。且時間間隔越來越長。阿紫虛竹再也沒什麼消息,可能死了,可能隱居在某處,可能遠遊海外。王朝更替,江湖變換,靈鷲宮由勝而衰,後來也不複存在了。除了秋水,這世間與我再沒什麼牽係。

直到有一日,靈鷲傳來的書信字跡陌生,語氣恭謹。說秋水幾年前就開始精力少短,雖不顯老象,肌膚漸漸沒那麼光澤如玉了。更在前幾日油盡燈枯而亡,遺體化塵,隨風而去。臨終遺言,隻在西子湖畔,築一座衣冠塚,好看遍自她而後的江南美人。

不是秋水所書,我沒有將信收入信匣,而是運功化為粉末。心中暗道她哪是油盡燈枯,怕不是“精盡而亡”吧。於冰壁前自照,肌膚勝雪,光華如舊。難道真是酒色害人?

然後練功,竟致走火入魔。

總想著秋水逝去時,與滄海是一樣的,化塵而去,不戀俗世。這世間,就剩我一個了。可是自裁,始終不是我的風格啊。

本以為自己清修洞府,歲月如煙,早已心如止水,卻原來寂寞入骨。隻因知道遠方有個懂得彼此的人,才不至沉淪。可是我那驕縱任性的師妹,倦了累了,也不打聲招呼,竟自先行離世了。還是那麼自私,招人恨。

勉強收功,內傷頗重。我在不知多少年後,再次變作女童之身。童姥神功總是這麼麻煩。許是心境問題,內心衰敗如斯,傷好得也相當慢。到十五六歲模樣時,再難變化。這種情況更是前所未有。筋脈枯澀,內力阻滯,使我每日如坐針氈般難過,做什麼也有心無力。甚至無法冥想。

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不得已,我隻好決定赴南一遊,總覺得師妹的衣冠塚是給我留的。恐怕隻有了了這心事,才能恢複原來的逍遙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