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夜色中穿行遼闊空曠的田野……陌生的人群坐在那裏。一張張也許不會再見的麵容,偶然地邂逅。一些人在生命裏出現過,然後消失了。還有一些人,停留了很久,然後也消失了……宿命是一張攤開的安靜的手心。我們站在其中。脆弱而暖昧。”
第一次讀到安妮寶貝的文字時,就被她文字裏的蒼涼和淒美所震動。她的筆似一把明亮銳利的尖刀,直指人性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讀起來讓人有種疼痛的感覺。
《告別薇安》是我讀的第一篇安妮寫的小說。一個夾雜在虛幻網絡和殘酷現實之中的淒美的愛情故事。裏麵有一段對白耐人尋味——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你會和我見麵嗎?”
“不會。”
“為什麼?”
“感覺我們也許每天都在擦肩而過,或許一生都不會謀麵。讓世界保持它一些神秘的方式,而且成人的遊戲我們需要規則。”
兩顆蒼涼的心隔著熒幕互相慰藉,現實中他們卻始終沒有見麵,即使後來當男主角失去一切,最孤獨無助的一刻。因為知道完美的結局需要距離,需要想象。陰暗的東西是無法在陽光下遁形的。他們隻能將自己深深隱藏。
人性的軟弱。殘酷的美麗。
這似乎是安妮筆下著墨的主調。而愛情是人性裏最脆弱美麗的一部分。安妮說愛情其實是一劑麻藥,帶來暫時的幻覺和麻醉。因為寂寞,因為疼痛。最後卻帶來更多的寂寞,更多的疼痛。她以現實主義的悲涼和理想主義的激情用筆一再地粉碎又一再地構築這座精神家園。她的內心充滿矛盾。
正因為這種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的驅使,她一再地踏上孤獨求索的道路。她筆下的人物多為靈魂的漂泊者,安藍、喬、林……他們外表冷漠,內心狂野,隱忍著叛逆的激情。因為不想被沉悶窒息而死,所以一再地從俗世的枷鎖下出逃。在不斷希望不斷失望中,一直不停地追尋著理想中的精神家園。靈魂因為漂泊地太遠、太久,停不下來,也不知道可以停在哪裏,所以隻能繼續地走。不羈的靈魂、蒼涼的心,這個16歲就開始變老的桀驁不馴的女孩,像一朵怒放的狂野而寂寞的花,帶著糜豔頹廢的氣息,在訴說著她二十年的蒼涼——冷漠的親情、幻滅的愛情、孤苦的童年、漂泊的少年,鮮血和淚水,恥辱與榮耀……一個在冰冷的水溫下浸泡了太久的人,心是蒼老的,又是純淨的,是堅硬的,又是脆弱的。
“時間會治療一切傷口……他攤開手心,看著它,然後又慢慢地把它握起來。他想,那麼時間是什麼,是這手心裏空洞而寂靜的東西嗎?”
很多時候,會考慮死亡、宿命與無常。
也曾對著鐵軌伸展的方向追問永遠有多遠。
然而沒有答案。永遠沒有答案。
讀安妮的文字,會聽見自己心髒咯咯碎裂的聲音,在某種時刻,我和她的心是一樣的,我和她的孤獨是一樣的,我和她的痛苦是一樣的。我想象自己是一朵泣血的杜鵑,帶著風雨的傷痕,在激情退卻即將頹敗的一刻來臨前,等待著那雙采折的手。
“無數次,她渴望自己能夠放棄寫字和漂泊。為一個男子停留下來,做這些瑣碎平淡的事情。可是如果真的有能夠相愛的人,隻會在疼痛中互相逃避。心如死水,才會幸福嗎?”
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去翻她的書。是怕文字裏的陰鬱使我呼吸沉重,文字裏的尖銳讓我心髒疼痛。這個世界雖然不符合自己的夢想,但我卻始終無法放棄自己的夢想。希望有一天有一根細細的繩能將我放逐的靈魂牽回,就像玩累了的孩子回家休憩一樣。
靈魂在放逐的同時又不斷地回歸。
我要對安妮說,拍拍身上的灰塵,即使傷痕累累,何妨引吭高歌。你和我一樣,不管曾經我麼滄桑,畢竟隻有20來歲。正因為以前的路跌倒了多回,所以以後的路就算會累也不會疲憊。
不要追問永遠有多遠,永遠的隻有生活。生活總是繼續。人隻有在一次次絕望後才能重生。然後涅磐、回歸。像一個圈,最後依然回到初始點。
一個個輪回而已。
我想,精神家園其實並不在遠方,當心沉靜下來後,它就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