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阿斯托利亞瞧見了他那雙局促不安的眼睛,話到嘴邊又被她吞了幾個字回去,她不禁對自己一時起的戲耍心眼有些愧疚——一個會幫助格蘭芬多又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斯萊特林,想來也是不願意自己跟大難不死的女孩偷偷通信這件事,被人當場揭穿的。
“別亂說!”德拉科·馬爾福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更白了,嘴唇顫抖著,邁出了一步又收了回來,似乎恨不得衝上來捂緊她的嘴,無疑在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不會說出去的。”阿斯托利亞放柔了聲音,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德拉科,“這是我與你的秘密。”
她眨了眨眼,轉身便出去了。
與其以梅林起誓,花費大量口舌讓他相信自己是個保守秘密的高手,阿斯托利亞覺得倒不如用實際行動證明。
然而,她沒想到,這個秘密很快就被Hermes·Granger戳破,令德拉科轉瞬間成了斯萊特林眼中麵目可憎的“親格蘭芬多派”。不過,納西莎·馬爾福在暑假時拉攏純血家族的努力在此時起效了,礙著父輩們的交情,大部分斯萊特林在他麵前還不會說什麼含沙射影的話,頂多隻是拿一張冷臉瞧他。但背後都對這件事議論紛紛,就連女孩子們也不例外。阿斯托利亞去還達芙妮的課本時,就聽見她與潘西·帕金森提起這件事,“我真不知道他看上Potter什麼了,”潘西·帕金森抱著枕頭,看著很是憂鬱,“那女孩又醜又幹癟,除了腦袋上有個了不起的傷疤,哪兒都不如別人。”
“也許不是看上Potter了,”達芙妮安慰她,盡管她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隻是好奇那些格蘭芬多在幹什麼,無意中參與了而已。他之前不是在球場上讓那個韋斯萊家的女孩吃鼻涕蟲了嗎?就這一點看,他也沒多親格蘭芬多。他可是一個馬爾福,跟我們格林格拉斯一樣,不可能有親格蘭芬多的傾向。”
“是那個韋斯萊家的女孩想讓他吃鼻涕蟲,結果魔咒反射了,”潘西·帕金森糾正了一句,“不過,你說得對,他可是馬爾福呢,怎麼會跟格蘭芬多親近呢?”
阿斯托利亞放下課本,默默地從房間裏退了出去,兩個聊得熱火朝天的女孩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她出現過。
會親近格蘭芬多,大約是跟姓什麼沒關係的,隻跟是什麼樣的人有關吧。回到自己床上,阿斯托利亞心想,同寢室的幾個女孩正在玩高布石,發出了輕微的嬉笑聲,她們也邀請過阿斯托利亞一起玩,但是被拒絕了幾次以後也識趣了。
就跟在家時一樣,即便來了霍格沃茨,阿斯托利亞仍然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如果分院帽能把她放在赫奇帕奇就好了,翻了個身,阿斯托利亞飄忽不定地任由自己的思維發散,如同窗外那隻小烏賊,漫無目的地四處遨遊。異類在那個學院,多少應該會有個伴。
不對,霍格沃茨裏並不隻有她一個異類。阿斯托利亞突然記了起來。那個格蘭芬多的男孩,Gin,魔藥課上因為沒座位而不得不坐她旁邊的,不也是一個嗎?
同類總是更好辨認同類。Gin大約也認出了她。隻是他看起來是個性格比自己加陰沉內斂的,與其他韋斯萊家的孩子截然不同,即便他們兩個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他也隻是偶爾抬頭望一望自己,從不對自己說任何話。
從偷聽來的格蘭芬多學生的閑談中,阿斯托利亞漸漸了解到不少與Gin有關的事情,知道他所有的東西都不得不沿用自家兄弟的二手貨,知道他是因為得了散花痘,才沒能與他的雙胞胎妹妹同時入學,不得不推遲一年——阿斯托利亞不禁因此對他生出了幾分同情,要是他能跟自己的妹妹一塊入學,現在也應該是Harriet·Potter那個牢不可破的小團體中的一員了吧,那樣的話,Gin大概也不會是這麼一副陰鬱寡言的模樣。阿斯托利亞總覺得他要是振作起來,再換個發型,應該會很受女孩子歡迎——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像個不合群的格蘭芬多幽靈。
或許是為著這個原因,或許是為著達芙妮的那句“跟我們格林格拉斯一樣,不可能有親格蘭芬多的傾向”,下次上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阿斯托利亞坐在了Gin旁邊——沒人喜歡聽吉德羅·洛哈特教授誇誇其談,加上有了上次他試圖展示他是如何收服雪人的魔咒,結果隻讓他的魔杖冒出了一股臭雞蛋氣味的黑霧教訓後,大家寧願擠成一團,也要坐得離他遠遠的。這種情況下,一個格蘭芬多和一個斯萊特林坐在一塊,倒也不顯眼。
如果不是因為看到Gin拿出了那個黑色封皮的日記本,阿斯托利亞即便一整個學期都坐在他身旁,估計也不會主動跟他說上一句話,“開口”向來都不是她的強項,選擇坐在一個格蘭芬多身邊,隻是她對自己“格林格拉斯”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發起的一點小小挑戰罷了。
但眼角瞥到數次Gin遮遮掩掩地在黑皮日記本上寫字,墨水被書頁吸收又顯出新的字跡,阿斯托利亞終究忍不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魔法,而且,以她生長在一個斯萊特林家庭的熏陶來看,這本日記本附著的,很有可能是黑魔法。
“這是什麼?”趁著吉德羅·洛哈特教授在教室另一頭跳來跳去,企圖重現他是如何與狼人格鬥的現場情形,顧不上注意底下坐著的學生是否昏昏欲睡,還是竊竊私語的時候,阿斯托利亞小聲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
Gin被嚇了一跳,迅速將日記本塞進了書包裏。阿斯托利亞有些無奈——她也不想每次主動跟男性開口就是把他們嚇著——但看Gin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模樣,她也沒再說什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韋斯萊家的孩子手上會有疑似黑魔法產物的東西,可是,這也與她無關,不是嗎?
也不見得一個異類,就一定要管另一個異類的事。
學校裏的生活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阿斯托利亞每天按時上課,下課,吃飯,做作業,與同學們保持著既不冷也不熱的關係——不會親密到形影不離,永遠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卻也不至於被排斥在外,一個人獨來獨往,惹人注意。
她覺得這樣挺好。直到萬聖節那天。
她早就從達芙妮的信件中聽說了去年萬聖節的巨怪驚魂,因此很高興今年能安安穩穩地吃完一頓豐盛的萬聖節宴席。她注意到Harriet·Potter,Rona·Weasley,Hermes·Granger,還有Gin都不在格蘭芬多長桌上,便記起似乎聽寢室裏的女孩們說過,Harriet·Potter不自量力地邀請了塞德裏克·迪戈裏,那個學校裏長得最帥的男孩與她一同去一個什麼晚宴——雖然在阿斯托利亞看來這遠遠稱不上是自不量力,但大約是沒能成功,因此轉而將Gin帶去了吧。她心不在焉地思索了這件事幾秒,意外地倒挺為Gin開心的。
希望這件事能是一個他加入格蘭芬多鐵三角小聯盟的契機,阿斯托利亞小口地咬著牧羊人派,心想,這樣的話,Gin應該不會再看起來那麼孤單了吧?
變故發生在回宿舍的路上。
連接著地下教室與一樓大廳的樓梯又轉向了,斯萊特林的學生不得不轉而走三樓的長廊,從學校另一邊的樓梯回去學院的公共寢室。還沒走到樓梯盡頭,達芙妮就聽見前麵的斯萊特林學生大聲地抱怨了起來,“見鬼了!”“哪來的水?”“該死的,我袍子都濕透了。”她身旁的達芙妮聞言皺起了眉頭,“別跟我說又有一隻巨怪闖進了學校。”她嘟囔道。
“也許隻是廁所漏水了。”阿斯托利亞心平氣和地建議道。
達芙妮好似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是拉著她的手往前擠去——想必是為了取得今晚寢室夜話八卦時的第一手資料。阿斯托利亞被她扯著,跌跌撞撞地穿過一群高年級的學生,這才站到了前排,阿斯托利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德拉科那顯眼的金色腦袋,他周圍的斯萊特林學生都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似乎想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做。阿斯托利亞的目光順著德拉科凝視的方向望去,便瞧見了走廊中央被眾多學生包圍著的,麵無血色的Harriet·Potter,Rona·Weasley,還有Hermes·Granger。他們身後的那堵牆上掛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上麵還寫了兩行字:
“密室被打開了
與繼承人為敵者,警惕!”
奇怪的是,看見這兩行字的那一瞬間,與其說感到困惑或不安,阿斯托利亞腦子裏冒出的首個想法是:Gin去了哪?
下一秒,她就在人群裏找到了他——比起那兩行似乎是用血寫成的詭異字句,此刻Gin的神情更讓她感到恐懼——他注視著Harriet·Potter,臉上露出了近乎幸災樂禍的笑容,就像他樂於看到大難不死的女孩當眾出醜,在眾人麵前驚慌失措的模樣一般。
還沒等她細想Gin神情的含義,阿斯托利亞就聽見德拉科的叫嚷在耳邊響起。
“密室的繼承者,Potter!感謝你終於願意帶頭清理泥巴種了。警惕!說的就是你,Hermes·Granger!”
德拉科的這句話一出,阿斯托利亞注意到,在場所有的斯萊特林學生,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交頭接耳間,雖說並不是每個人臉上都如同潘西那般現出了掩蓋不住的喜色,但也絕不是驚恐或不滿的表情。就好像德拉科此刻惡毒地將自己的同學指責為一場疑似虐殺的凶手,用極具侮辱性的詞彙稱呼另一名同學,並且向對方發出威脅的行為,反而值得稱讚一般。
阿斯托利亞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又譏諷,又悲哀。達芙妮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手,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費爾奇的貓身上,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往上看,同時還跟潘西和另一個女生竊竊私語,對珀西·韋斯萊的驅趕充耳不聞。阿斯托利亞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來,轉身往另一條走廊上走去。
沾了水,濕噠噠的鞋子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阿斯托利亞沒有在意,她想的都是適才德拉科喊出那句話時的情形。她不相信他是真心的,她隻是想不通,德拉科有勇氣與格蘭芬多的學生一塊齊心協力挫敗一場針對魔法石的陰謀,為什麼會沒有勇氣對抗學院與學院之間的偏見呢?轉念一想,她又意識到,或許德拉科是有勇氣的,他隻是還未發現,或者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確擁有——畢竟,當一個異類並不是那麼好受的,阿斯托利亞自己就深有體會。
“誰在那!”
一聲厲喝,嚇了阿斯托利亞一大跳,她想藏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Gin大踏步地從走廊盡頭拐了出來,她瞥見他一邊走,一邊急匆匆地把什麼塞進書包裏,看上去像是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記本,但阿斯托利亞識趣地裝作自己什麼也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