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月收了傘,在樓梯口甩了甩。這裏的防盜門鏽跡斑斑,鎖關上就打不開了,租戶們就用磚頭抵著。
樓道裏沒有窗,隻有一道道交錯的裂縫和被鑿出的幾個小孔,星星點點像濺在褲管上的泥點子。
歐月用手機照明,邊低著頭上台階邊回憶冰箱裏還剩什麼食材。
他把身邊幾乎所有的積蓄都寄給了母親,但他心裏是歡喜的,因為母親終於在他的遊說下答應離開他父親。隻是離婚要打官司,要找房子,要偷偷地連夜搬走。
這些都需要錢。
哥哥姐姐都各奔東西不管母親的死活,隻有甌月還操著心,一會兒怕遊手好閑的無賴父親提早知道,一會兒怕母親有什麼事處理不好,左思右想,還是他買票回去陪在母親身邊才保險,所以最近的加班都被他搶了下來,也不要錢,就換幾天調休,有時候最後走,還能打包點多餘的食材。
他任職的五星級賓館的經理人很好,說本來向上級申請晉升他為主廚,但因為他剛入職半年就糖尿病住院了,得緩緩。經理看他老實又踏實,還替他申請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甌月十分感激,將原本賓館附近的單間轉租了,搬到這個需要換兩輛地鐵才能到的群租樓裏。與他合租的是個健身教練,每天都在“掃樓”或帶學員,回來有時候不洗澡就睡了,客廳裏總有股酸臭味,但他不愛搭理人這點讓不擅交際的甌月覺得還挺滿意。
反正熬一熬,總能熬出頭的。
正想著,頭頂那時好時壞的感應燈就“啪”地亮了,毫無征兆地將坐在樓梯轉角處的身上帶著些酒氣的男人的臉刷了層油量的光。
那男人的肚子疊出三層肉來,滾圓的臉上滿是胡渣,臉色蠟黃蠟黃的,唯有一雙眼,在捕捉到甌月後放出了興奮的光芒。
歐月一愣之下整個人都僵住了。酒味發酵著記憶裏的謾罵與折辱,刻在骨子裏的恐懼順著他淋濕了的脊背緩慢地遊上來,纏繞住他的頸項。
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前,已經準備好了逃跑。然而剛轉身,衣領便被幾步追上來的男人一把揪住了。
如今的甌月已經與男人差不多高了,可力氣根本抵不過他。酒氣麻醉了他,令他動彈不得,那手又如鷹爪般牢牢桎梏著他
“臭小子,還想跑?!”那惡狠狠的沙啞,像是鋸木頭的聲響。
甌月雙腿發軟,但一想到母親,他便又咬牙切齒地恨自己的軟弱。
“你、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要好好看看我這出息兒子!”男人說著,一手掐著甌月的脖子將他抵在牆上,一手拍著他的臉冷笑道,“喲,看看!在大城市養得多好!白白胖胖的,聽說前段時間還得了個富貴病,住院了?”
甌月被掐得喉頭火辣地疼,他一邊掰著男人的手,一邊借著忽明忽暗的光打量他。
男人一頭打結的發,用鴨舌帽蓋著,身上的夾克衫是蹭了牆灰的斑斕,透著股許久未洗的汗臭味。WwW.com
他過得自然是不如意的,幹什麼都沒長性,又總喝酒誤事。如今,家底都敗光了,真正的山窮水盡,而他這倒黴催的小兒子,還來唆使他那沒用的婆娘和他離婚!
一想到這裏,他那眼神便如同澆了汽油,一點就著。
“你把媽怎麼了?”歐月緊張道。
這裏的地址,他分明隻告訴過母親。
男人笑起來,嘴裏的酒氣噴在甌月慘白的臉上:“那個沒用的娘兒們,聽你幾句話就想翻出浪來,我告訴你們,你們休想甩開我過逍遙日子!除非我死!”
“哦——是嗎?”
慵懶的尾音拖長在樓梯走道裏,帶著些許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緊接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悉悉索索聲,從背後,從腳邊、從頭頂圍剿而來,漸漸收緊了狩獵範圍。
關聯著死亡的恐懼,令前一秒還在作威作福的男人嚇得立刻跳起來貼到牆上:
“誰?少在那兒裝神弄鬼的!”
色厲內荏罷了。
當一雙瞳孔收縮成一條線的乒乓球大的金色眼眸在跟前亮起時,男人嚇得尖叫起來。
然而來不及了。
腰粗的蛇身因體量過大而將男人周身狹小的空間全部填滿,鋪天蓋地的隻見著竹青色的蛇鱗,貓眼一般盯視片刻,又緩緩蠕動起來。不知何時,男人的手腳都已被纏上,鱗片隔著衣料遊走,淩遲一般疼痛。
男人已經喊不動了,隻喉嚨裏發出絕望的哢哢聲。他仿佛已經進了巨蛇的肚子裏,正被他研磨著,消化著。
甌月此時已經認出了跟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可他的本能令他也不住地顫抖。從牆上的縫隙看出去,雨水全都懸停在那兒,萬籟俱靜——
他還動用了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