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的報銷在星期三終於辦下來了，周四北北四點多起床，坐了四個鍾頭的車從浪河趕回城裏。他去醫保辦公室謝完工作人員，轉頭又去了集團內部醫院的婦產科辦轉院手續。
腫瘤醫院那邊也還沒打聽清楚，北北就還是辦到了省醫院。
他拿著材料剛要出醫院大門，葉瀾媽騎著電動車，簍子裏放著保溫飯盒，像沒看見他似地風風火火地從旁邊衝過去了。
“媽——”北北喊了兩聲，葉瀾媽完全沒反應，沿著斜坡嗖嗖地就走了老遠了。
北北暗忖，那個方向是住院部，帶著飯盒往那邊去，難道是嶽丈不舒服了？前兩天還挺好呀。
……
他到家當天晚上就去看了葉瀾父母——他第二天就要趕去浪河，怕接下來忙得顧不得。跟張家意見相反，葉瀾媽很支持葉瀾到省城定居，至於葉父，他支持妻子所有的決議。
聽完北北的打算，葉瀾媽是這麼說的：“這樣很好，夫妻當然要在一起。很多人說什麼我們家葉葉拖累你，我從不這麼覺得。建北，人生在世幾十年，圖什麼呢，圖個問心無愧。人和人之間，圖個緣分，夫妻那是幾百年修來的福分，沒道理不珍惜。人這輩子不過是個經曆，不能隻圖捷徑輕便，淨想著怎麼推脫責任。我當然不是說你為葉瀾的付出都是應該的，我們都很感激你，也很感動，隻是我們家葉瀾也不是白得的這些，她也是付出過的，她當初回家來，是為了你，她當初那個樣子，也要保著孩子，也是為了你……她對你們的感情，也是有投入的。我隻希望以後無論走到哪一步，你都不要忘記了……”
“孩子剛回來，你就叨叨什麼？你也是跟人辯論上癮了是不是？”葉父雖然像把話題岔開了，但他口中的暗示，北北也聽得明白。
“媽，我……”
葉瀾媽的敲打沒有說過他一句不好，可他也還是感覺到了委屈。他知道自己媽有些事做的不好，可真被人點出來，還是有種仿佛在連他一起批評的感覺。母親的偏見，他無力改變，隻能從中盡力調和，無奈收效不大。他不想把這歸為失敗，卻必須悲哀地承認，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改變的。
“我對葉瀾什麼樣，您也看得見，您看在我的麵子上，別跟我媽一般見識……她年紀也大了，也沒少吃苦。她心裏有她的不痛快，她現在想不明白，以後會明白的，您……”
葉瀾媽也就是圖幾句嘴巴痛快，看北北姿態低成這樣了，也不忍心了。
“唉，都沒錯，都是老天的錯！”
……
北北轉身往住院部走，在住院大樓門口追著了葉瀾媽。
從葉瀾媽閃爍的眼神和躲藏無能的動作中，北北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媽？你是故意躲著我吧？”
“哎，我沒……”葉瀾媽一時心急，話也說不利索了。“你怎麼在、在這兒？”
北北看著她抱著的保溫桶，另一手還提著個床上便盆，立刻有不好的預感。
“爸在這兒嗎嗎？他怎麼了？”
葉瀾媽估摸著也實在瞞不過去了，無可奈何地領著他去了骨科病房。
原來葉父前天到公園晨練的時候照常跳起來拉單杠，沒留神到雨後的地上很滑，一屁股坐到地上，當即不能動了。同去的老同事們通知了葉母，再一起幫著將他拖到了醫院，診斷為骶骨骨折，立刻辦了住院。
北北又急又氣：“媽，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通知我。還打算瞞下去？”
葉母訓了一輩子學生，這刻也嚐到被訓導時的難為情了。
“你不是在跑請假的事，又在浪河……折騰你幹什麼呢，何況醫生也說了，不算太嚴重，主要是養養。我們也沒打算告訴葉瀾……我跟她爸商量好了，就在醫院住著，反正住院費也便宜。我不在的時候，護士還能幫把手，我再中午晚上送兩頓飯，就行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前一個月肯定是躺著不能動的，吃喝拉撒要人伺候，很是磨人。
葉瀾媽到底也六十的人了，身體再好，也不像年輕人，經不起消耗啊，何況她還帶著課，高中物理是主課，課時不會少。本該是受子女侍奉、孫子承歡膝下的年歲，還要這麼辛苦地承擔壓力，奔波往來，讓北北心裏也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