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幹枯的源泉(八)(2 / 2)

“亂說什麼呢,我們隻是好朋友!好朋友,懂嗎?”

可她沒底氣的聲氣出賣了她——她一直都知道,卻自欺欺人地放任放縱。

北北頹然躺倒在病床上。

那麼,現在已經到了她考察下家的臨界點了嗎?

躺了一會兒,他把隨身帶的一個小記事本從口袋翻出來,一頁一頁地看。

3月21日:葉葉昨晚告訴了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要當爸爸了。努力了那麼久,差點要“精盡人亡”了,總算趕上了排卵期!我要喝酒抽煙慶祝!以後的事情,我都要記下來,寶貝兒兒子,你長大後要記得你爹我多辛苦才有了你呀!

3月25日:孩子他媽孕吐很厲害,一邊吐一邊罵我。哎,原來吵死鬧活要孩子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吧??

4月10日:胎相有點不穩,寶貝兒兒子,挺住抓緊嘍,漏出來就不好了!

5月12日:開始懷念拚命造人那段日子了——不用戴套,還可以盡情……唉,寶貝兒兒子,為了你,爹地我要憋出內傷了。

5月24日:吵架。葉葉不讓我碰她,明明都超過三個月了!嗷嗷,後悔了!

……

6月14日:葉葉覺得肚子好痛,是不是寶貝兒兒子在搗蛋?明天去醫院看看,壞孩子。

6月15日:好消息是孩子很健康,壞消息是——卵巢有陰影。醫生的話很多都不太懂,但是他的建議我聽明白了——放棄孩子。怎麼辦,快5個月了,孩子已經成型了,隻能引產。

6月18日:醫生說某個指標值超高,腫瘤惡性的可能性很大。我們得轉院,爸爸媽媽還不知情。說不說?

6月22日:省城的教授很拽,手術已經排上了,還沒給安排床。嶽父嶽母跟我們一起來了,我心裏很亂。

6月25日:摘除掉半個卵巢,病理報告還沒出來。切出來那一團還專門拿出來給我們看看,血淋淋的,葉葉和寶寶在裏麵受苦,我在外麵也疼死了。同期手術的還有一跟葉葉差不多大的女的,本來說好隻割一邊卵巢,打開腹腔醫生就出來說兩邊都有浸染,要連同子宮一起切除。他丈夫比我長幾歲,家人還在路上,周圍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抖抖索索地簽了同意書,還跟旁邊的人解釋,這樣做是必須必要的,總要先保大人……我都想替他們哭。還好爸爸媽媽都來了!手術室裏還有生產的,幾個小孩兒抱出來,都是一團人喜洋洋地迎上去,反差怎麼這麼大。好難受,好難受!

……

翻到這裏,北北已經平靜很多。

他拿出手機,從第一張照片看起。

裝扮不同的葉瀾——穿病號服的時候居多——站著、坐著、趴著、靠著,臉上都是沒有表情的木然。她那時候因為脫發已經懼怕照相了,所以大多數照片都是北北趁她沒注意或者睡著以後偷拍下來的。

手術後蒼白的臉,化療後瘦弱的背影,出租房裏望出去窄小的街巷,夜裏在醫院對麵看到的血紅的霓虹招牌……

北北的心縮成一團。

“如果你愛一樣東西的代價,是知道失去它有多麼痛,我情願不曾擁有。因為那是太昂貴的付出,而我無力承受。”

在網路上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北北很有共鳴。他曾日日夜夜擔心她突然消逝,每分每秒都是惶恐,需要不斷確認她安好才能讓心跳平靜。

比起麵對失去她生命的痛苦,有什麼不能忍?

所以,葉瀾回來的時候,北北已經恢複如常了。

她可能不知道,張建北從來不是超人,他隻是,比她更早學會了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