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問:“你是葉葉丈夫?她不是說離婚了的?”
北北忍住心頭酸澀,笑著說:“那都是她惱我了,說著玩兒的。沒離,不會離,我們好好的。”
阿姨對這個“好好的”很是懷疑,不過還是順著話說道:“那就行,得這個病的,都不容易,葉瀾那麼年輕,確實很難接受。不過說實在話,作為丈夫,你肯定也要受不少苦。葉瀾好像也是卵巢、附件子宮全拿掉了,你們生了孩子沒有?”
北北聽到“孩子”兩個字心口一窒,擠出笑容:“我去找找葉葉,外麵太熱了,中暑就不好了。”然後腳不沾地地衝出去。
走到電梯間前,還聽得見一直沉默的老頭責備老婆道:“讓你多嘴,把人孩子都擠兌走了!那閨女那麼年輕,學曆又那麼高,能來得及要了孩子嗎?”
……
北北在樓下小花園的長椅上找到了葉瀾。
她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抬頭看天。這次護士發的病服很不合身,鬆鬆垮垮的寬大上衣套在瘦小的身軀上,更顯得單薄。葉瀾的頭發留了兩年,到現在正好齊肩。北北猛然看過去,覺得坐在那裏的葉瀾,樣子同他記憶中大學時代的她很像。
可那時歡笑的葉瀾,沒心沒肺的葉瀾,男孩子氣的葉瀾,現在像沒有生氣的木偶。
他過去坐下,葉瀾沒動。
北北心疼地說:“葉葉,你最近過得好嗎?”
葉瀾轉過頭看她,目光裏是寡淡的漠然,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北北難過:“我現在過得好,或者不好,你覺得都還有意義嗎?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幹什麼,如果不吃莉芙敏[1],我可能看起來都不會像女人。你說,你纏著我,到底還有什麼必要?”
明明是伏天,北北覺得天靈蓋都是冷的。他一把抱住麵前的人:“葉瀾,別怕,你還有我。我們那麼難的時候都熬過去了,這次的坎一定也會過去。隻要你活著,你愛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支持你。”
葉瀾愣愣地靠在北北肩頭,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這就是北北啊,她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的北北啊。
晚上回病房以後北北很快在躺椅上睡著,鼾聲響亮。
葉瀾不好意思地對老兩口說:“對不起,叔叔阿姨,他可能是趕車累了,才這麼大聲響。我明天就讓他走。”
她昨天上午給家裏打的電話,爸爸估計是下午辦好了手續就找了北北。從她老家過來,火車加汽車再怎麼無縫連接也得要八個鍾頭,他一定是昨天到得太晚,怕吵到葉瀾,隨便在哪裏對付了一夜,早上再過來的。
北北特別挑床,外麵絕對睡得不好。每次來陪床,他最後都是頂著深深的黑眼圈回去。
這晚,葉瀾直到很晚都睡不著。
她躺在病床上,無法將視線從睡夢中的仍顯出疲遝的北北身上移開。
北北的鼻子挺直,眼眶很深。以前戀愛的時候,葉瀾的朋友都誇他的眼睛生得會勾人。她忽然驚覺,在沒留意的時候,他已經有深深的眼下皺紋了。
他原來尖尖的小臉,像被吹了氣,變得圓潤。躺著的時候,肉鬆鬆的耷拉在脖子上。
腹部微微的鼓起來,橫條紋的衣服又將這點襯得越發明顯。
不合時宜的發型,不倫不類的衣服,將北北的樣子變得很好笑。
你不老,我不敢老。
所以我們都老了嗎……她輕輕摸上自己的臉。
怎麼一眨眼,十年前無憂無慮的兩個人就變成今天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