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醫院,溫暖了,悲涼著(1 / 2)

還記得我最為憂傷的臉在你最為溫熱的目光裏沉默。沉默......

用愛你的睫毛彈奏我在那段黑暗裏譜下的光曲。

你說,我的呼吸和你的心跳帶著同樣的芳香,

你說,我的身上帶著天國的味道,

你說,我能讓你感覺到真實的夢境,

你說,希望我被你的微笑灌醉,醉在你的懷裏永世不醒。

假如你真的說了,

我便不再有悲傷,我便不再逃亡,不再提著如此沉重的行李箱。

親愛的你,你知道嗎?

你真的知道嗎

——我的行李箱裏裝了些什麼?

有河流,黑夜,星空,

還有你的呼吸,你的浴巾,你的背影,你永遠化不開的沉默。

沉默......

沉默像血液裏的秋林,

像你落葉般的“經過”,

像你無盡無止的溫熱。

為什麼,你的溫熱永遠喜歡樹蔭,喜歡潮濕的泥土,

喜歡用一個個記憶碎片將自己刮傷?

血流成河......

我拿什麼去祭奠你的痛?

愛上你的時候,

我已經拋棄了所有的淚滴,

那純透的笑,你見意不?12月26日,聖誕節的熱鬧氣息已經完全冷卻,蜷縮在馬路旁殘留的雪肉裏,油膩......

空蕩的醫院裏僅有兩位醫生和三名護士留下值班,他們冷漠而迷惘,雙手插進白色大衣的口袋裏,在冷氣充斥的走廊裏像幽靈般來來往往地走著。

一位細眉小眼,鼻梁上架著龐大黑框無鏡片眼鏡的男醫生走進走廊盡頭的一間仄小至極的病房裏,直挺挺地站在發黃的白色被單的病床前,眼睛漠然地看著病床的男人。

這位男人有一個青春的名字——洛明浩,被年輕捆綁的精致五官和構建牢固的身軀。

明浩筆直地躺在病床上,靜靜地閉著眼,謙卑地呼吸著,如同一個絲毫不敢放肆的小孩,在眼前的黑暗裏夢想著破碎的花瓶能夠複原完好。

他很美,美得落寞而惆悵,連他毛孔裏溢出的氣質也像極了深夜花園裏最為靜謐的一抹憂鬱。

這憂鬱哼著最低迷的小提琴曲!

醫生蹲下身子,用小指甲摳掉皮鞋上的一顆顯眼的泥點,直起身,深吸一口氣,向前跨出一小步,輕推了推明浩的胳膊,欲言又止。

明浩睜開眼,眼裏流蕩了一些貝多芬名下的月光,這月光似乎失眠了好多夜。

醫生僵硬地活動了幾下脖子,懶懶地開口道:“你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明浩微微地點點頭,使勁一閉眼,用粗壯的手臂支撐起上身,歇斯底裏地背靠在床頭,問:“我還需要付什麼嗎?”

醫生擺擺手,眼望著牆角的一蛛網,回答說:“就算我說要,你也付不出一絲一毫了吧。那點錢就算是醫院給你的聖誕禮物。”

明浩垂下頭,拿過床頭櫃上的衣服,手畏畏縮縮地在衣服的各個口袋裏掏了掏,實在找不到可以把醫生的眼睛點亮的東西。

醫生坐到病床旁,視線落在明浩濃密的眉頭上,聲線略有沙啞地問:“你還是沒記起把你撞倒的跑車的車牌號嗎?仔細想想,會許它就在你記憶的某個角落。雖然你的傷勢不大重,但也花了你那麼多錢,說不定是你全部積蓄。”

明浩仍是不說話,嘴角出現了一絲微笑。

“你爸媽很忙嗎?”醫生站起身,背對明浩,手抓住麻木的門框。

“是,很忙,他們有各自的生活,忙得不得了......”明浩的聲音很小,恐怕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明浩見醫生沒什麼反應,繼續說:“一個在天堂,一個地獄......”

“天堂?地獄?”醫生轉過頭來看了看子韓削細慘白的臉廓和淺淺柔柔的絡腮胡,好言道:“回家後把胡子刮刮,我還是喜歡你沒胡子的樣子,比水還純透,希望我沒出生的孩子也能長成你這樣。”

醫生揚起步子離開了,幹冷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一秒後,一種泥土氣味,令人心定氣閑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明浩喜歡這種聲音,它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就像從最幹淨的心裏生長出來的聲音。

一顆灰色的腦袋探進了病房,淺灰色的臉,淺灰色的頭發,深深淺淺的皺紋,和那永遠溫暖的笑容。

明浩從來沒見過這樣執著的笑容,仿佛永不會熄滅,就算把這笑容從它主人的臉上切割下來,它照樣能夠生存下去。

是的,某種笑就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單細胞動物,可以贈送給任何人的眼睛和冰涼卻極度敏感的皮膚。

跳躍著進入病房的女人約莫有40來歲,從她說話的口音可以斷定她是湖北那方麵的。

女人在這個醫院裏做清潔工已經過6個年頭了,雖然薪水待遇不是很優,但她做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