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名女屍(1 / 3)

民國十二年,也就是1923年。六月北京出了件大事,直係軍閥曹錕斷了大總統府的水電,逼著外號“黎菩薩”那位下台跑回天津。隨後缺了大總統的北洋政府決定在十月舉行新一屆大總統選舉,其實說是選舉,但凡明眼一點的都知道,曹錕把姓黎的趕走就是要自己上位,隻是上位前得走個合法統的程序。

上層風雲變幻,但下層的小百姓可不管你們誰當大總統。特別是那些租借區裏的,他們自有他們一日三餐的小日子要過。

天津法租界海大路的小片警春長風在路邊館子裏吃過湯麵,打著飽嗝翻開手邊的報紙,頭版頭條寫的是北京郊區明朝嘉靖皇帝的永陵被盜墓賊掏了好大一個窟窿。

“知道嗎?北京甘石橋那邊有個議員俱樂部。”

聽到聲音,春長風抬起頭,說話的是他在警局裏巡街的搭檔老孟。

老孟是個酒蒙子,哪怕是白日上班,他也是懷裏揣著個酒瓶子,走兩步抿一口。一年到頭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三百五十天都副是醉醺醺的樣子,頂著一張被酒精泡透的大紅臉,說三句話舌頭能打結兩次。警局裏沒人願意跟他搭檔,春長風是個才報到一個月的新人,自然就被安排著和老孟湊成一對兒。

老孟身上有很多臭毛病,但有一點卻是其他人趕不及的,那就是老孟的朋友多,確切的說是酒友多。整條海大路街上就沒人沒跟老孟喝過,酒友多了自然消息也就多,隻是真的假的滾成一團讓人分不清楚。一開始警局裏還有人樂得聽他說那些小道消息,可日子一久,假消息聽多了,再沒人信他,老孟嘴裏說的就都成了胡謅的渾話。

他倒是不介意人家嫌棄,拉個人就能嘚吧嘚。春長風脾氣好,敬著他是前輩,有時候就算心裏也煩,但至少麵上從來不顯。

偏老孟是個順竿爬的貨色,你讓他一分,他就要進十分。

“有錢嗎?給哥買隻燒雞嚐嚐,”老孟把酒壺放在木桌上,打了個酒嗝,朝春長風擺擺手說:“不白吃你的燒雞,吃完了老哥跟你說個勁爆的事兒。”

老孟的錢都買了酒,平時吃飯是能蹭一頓蹭一頓,這也是警局裏沒人想搭理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春長風是在海大路長大的,家就住在這條街上,他爹死的早,娘生下他沒多久也撒手人寰,打小跟著爺爺。老爺子號稱海大路的“萬金油”,上房修瓦下河撈屍,從吹嗩呐、打家具到算命、抓妖,據他自己說那就是沒有不會的。

老爺子啥活計都略知一二,屬於上手就能幹,至於幹得多好那就是另一回事兒,所以他雖然從來沒個正經營生,但一年到頭也沒個休息的時候,靠著這十八門手藝樣樣粗通的本事,不僅拉扯大了孫子,手裏還攢下幾個餘錢,因此春長風過得不算拘謹。

“拔地拉,你給個準話,這頓雞你請不請哥吃?”老孟又打了個臭烘烘的酒嗝,拍著胸脯抻長脖子問春長風。

“拔地拉”是春長風在警局裏的外號,為啥叫這個呢?因為他人長得又高又瘦,皮膚偏黑,警局裏的人就笑他長得像那叫做拔地拉的甘蔗。

老孟酒癮大,臉皮厚,但凡被他賴上,今天這頓雞是跑不了了。春長風苦著臉,無奈地合上報紙站起身,從隔壁店家買了半隻燒雞回來。

燒雞上桌,老孟立馬上手扯了隻雞腿,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活像八輩子沒吃過肉腥。他邊吃邊說話,唾沫星子混著肉沫子往外噴:“還是你夠意思啊!來,拔地拉,哥給你說個摸著天的消息!這事兒全天津知道的不超過二十個人,全都是非富即貴。今兒讓你撿著了,擠進那些人中間算上一個。”

老孟嘴裏沒把門,什麼摸著天的消息,估計又是他隨口編的。春長風隻是覺得不聽虧得慌,於是悶悶地問他:“孟哥,你說說什麼事兒?”

“你知道嘉靖皇帝的永陵被人掏了吧?”老孟問。

“嗯,”春長風點頭說:“上了報紙,這會兒全天津的老少爺們都知道。”

“那你知道北京甘石橋那邊有個議員俱樂部嗎?”老孟壓低聲音,神神秘密地問。

“國會議員是什麼人啊?我跟人家差了十萬八千裏。他們在哪有俱樂部,我上哪知道去?”春長風搖搖頭,看著老孟一臉神秘,讓他不由得生出好奇:“孟哥,你的意思這倆事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