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第一次經曆失權過程的李清,從生悶氣到想開,隻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家主,郎君。南亭侯府到了。”
李清一下車,早一步到此的孔伯淵便上前一步與他見禮。
虛扶孔伯淵一把,李清回頭看了一眼李藿,作為當父親的難免囑咐了孔伯淵一句:“今日若白駒有失禮之處,還請十六郎提點著他些。”
他不知道兒子要幹什麼,但是他知道以南亭侯府與李氏和小娘之間的淵源,能讓他們不顧喪禮和多重重孝與兒子產生爭執的,勢必不是小事。
他自知攔不住李藿,隻能請孔伯淵在期間轉圜一二。
“世伯折煞伯淵了。”孔伯淵謙遜一禮,請李清當先進府。
三人剛踏上南亭侯府大門外的五層台階,便有一身斬衰、蓬頭垢麵的孫七郎小步迎出來,與三人見禮。
李藿一見素來風光霽月的孫七郎臉上那些胡茬,再一看偌大的南亭侯府裏,隻剩他一個能迎客的小輩,心頭就是一慘。
南亭侯府足有五進,靈堂設在二進的中堂。
跟著孫七郎走進來的李清李藿還未走到近前,便被擺滿中堂廊下的大小棺材震得停了腳步。
知道南亭侯府幾近滅門和真實看到幾乎擺滿中堂的棺材,給人的感官根本難以相提並論。
李清回頭輕聲與李藿道:“不然,你過幾天……”
將視線從幾個明顯是斂著孩童的小棺上移開,一言不發的李藿緩緩搖頭。
沉一沉心,李清快行兩步打頭進了靈堂,一見靈堂正中擺放了足有兩層的靈牌,便是淚灑當場:“侯爺……清來晚了啊!”
來客一哭,靈堂裏跪在首位的南亭侯世子父子倆和匆匆跪倒在末席的孫七郎便都嚎啕起來。
李藿身形微蹲,扶著捶胸頓足好似難以站立的李清,麵色哀戚的環視了下靈堂。
女席一個跪靈的都沒有,男席除了嚎啕的三個小輩,作為南亭侯府僅剩的長輩,孫三郎兩手撐著大腿,大馬金刀的跪坐在次席,緊盯著李清父子。
與他對視上的一瞬間,李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等一個承蒙南亭侯府庇佑才能崛起的李氏家主和宗子,遲來的解釋。
他在等一個能讓他看清李氏並非得魚忘筌之輩,可以繼續合作的原因。
於南亭侯府,李藿心中無私無愧卻有欠,是以他率先垂下眼。
已經跟著孔小宗長臨過喪的孔伯淵兩頭勸,好容易讓李清忍住悲聲,帶著李藿給南亭侯上香。
南亭侯世子父子和孫七郎給李清父子行過孝子答謝禮後,李清見孫三郎自始至終一動未動,也明白他對李氏心生怨懟,便上前兩步對著孫三郎一躬到地:
“鄉老遭難,清心肝俱慟,一時急病纏身,以至今日才來府上道惱。貴府待李氏諸多恩情,李氏未能償還一二反而負義……都是清之無能,還請兄長寬宥。”
李清什麼樣,雖然孫三郎隻接觸了幾次,還算了解。
是以他接受了李清的解釋,卻看向李藿:
父親病重不能臨喪,兒子為什麼不來?
作為父親的李清向人賠罪時一躬到地還未被原諒,那作為兒子的李藿便必須斂衽頓首,伏在地上道:
“闔縣亂驚,軍情緊急。趁著南晉飛軍無暇細顧,藿與顧氏親兵分去了郡治開陽縣和繒縣報信,及至前日夜間才回。藿無令擅動,使家父重病,致李氏失禮於貴府,還請世伯責罰!”
大吳是孫氏的大吳,南亭侯府作為宗室,又怎麼能怨懟一個為了大吳以身犯險的忠勇之士?
李藿的這個解釋,徹底消弭了孫三郎對李氏的芥蒂,他立刻並攏雙腿,先給來道惱的李清父子二人回了答謝禮,然後起身向前兩步親手扶起了李清和李藿:
“國有忠士,乃是大幸!賢弟父子何錯之有,是某心窄了!後堂備有素席,還請移步,千萬用些。”孫三郎說著,便一手一個牽著李清父子往後走,他要仔細問問李藿出城之後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