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白天的功夫,孫放就已經燒到胡言亂語,而軍中沒出過痘的兵士,也開始出現了發燒的跡象……
齊亭少時是出過痘的,領著所有出過痘的兵士,把整個縣城封了,一麵排查奸細,一麵防止痘疫擴散到縣外,晚上還得去孫放榻前看看他是否有所好轉。
還沒到孫放院門口,就被另外兩個智囊叫住,“子樓可有收獲?”
齊亭搖搖頭。
總是話最少的那個沉聲道:“據說痘疫會在人身上潛伏數日才發,也許東翁並不是在縣裏沾上的。”
瞬間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齊亭瞳孔一縮,“使團?”
幾日之內,除了縣長等人,孫放隻見過這一波外人了!
另外一人點點頭,“不可不防!某已修書一封,派出過痘的急遞速速送給宗正吧!”
齊亭抖著手接過信箋,數度想再次開口卻不能。
他怕使團裏有奸細傳痘是一方麵,更怕使團走過的這一路各個縣城……
另外兩人已經為此擔驚受怕一天了,隻得略微安慰道:“許是我等多想,東翁隻是偶然得之。痘疫一放,神人難控。桓楚、南晉應該也不會如此下作!”
機械的點點頭,齊亭轉身出去安排人送信。
他剛走出中門,院裏就傳出軍醫帶著哭腔喊道:“侯爺……侯爺……”
兩個都沒出過痘的幕僚一驚,話少的一推另外一個:“我去!”小跑著奔了進去。
共事多年的同僚立刻心領神會,他這是怕兩人都被傳上,最後這千把人隻年輕的齊亭一人,無法統領,這才一跺腳,站在院門外等消息。
沒有好消息。
孫放燒到抽搐,針灸、放血、灌藥都不管用,天沒亮就去了。
除了幾句“阿耶……阿兄……”的胡話,一句遺言都沒留下!
兩個幕僚門裏門外哭得不能自已,隻在孫放手下呆了不到一年的齊亭愣愣站在榻前,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這人去了,疫病還傳染麼?
要給世子等孫放的兒女報信來奔喪,還是帶著孫放的屍身回廣固?
還是在院裏的幕僚做主,先把孫放小斂了,同時趕緊給都城去信,讓陛下小心國內痘疫泛濫吧……
去追使團的急遞一路問著使團的行程,一直奮力前追,而使團如今已經到了西河郡離石縣。
離石縣縣長文管準備了許多酒菜給使團接風,宴罷單獨請同出太子府的老同事石彌月下續攤。
“不想今日竟能在這荒僻之地與僧慶行宴,真是人生無常,富貴難料。”文管臉上笑的燦爛,嘴裏卻陰陽怪氣。
石彌還是那副世家郎君溫潤如玉的樣子,搖著折扇道:“彌觀此地,源清流潔,本盛末榮。可見已被司符治理得當,何來荒僻一說。”
說是水好秋種也繁茂,其實還是暗誇文管為人清廉。至於石彌腹誹他鬥不過全塘還硬上之類的話,不提也罷。
文管當然知道石彌是個口不對心的,但是他今日遇到故人還算高興,隻撿話的表意聽了,樂淘淘的道:“初來也是心有不甘,如今見此地氣相更新,倒是覺得來著了。”
閑聊幾句,文管又問了問陛下如何,石彌簡單說了幾句,言外之意帶了點陛下處處被太上皇轄製的意思。
文管果然還是一點就炸,不過也算有了長進,隻是麵顯不滿,口中對孫瑾的怨妄都順著一口酒咽下去了。
“僧慶前路,道阻且長。這是之前管從行商處得到的輿圖,上麵許多小路可以參考。”文管從石彌話裏話外的意思裏明白,自己兩年內怕是難以回廣固,從懷中拿出一份輿圖拍在案上,起身告辭。
石彌收到懷裏,謝了兩句。
文管腳步不停,隻一手在耳側擺了擺,走了。
他給的輿圖上,果然很多行商走私的小路,石彌看後覺得可以利用,問過宗正和另一個副使許仲都還沒睡,便連夜就著輿圖與二人商議一翻。
天亮時,急遞終於趕在使團出發前將信送到,唬了宗正頭皮一麻,趕緊原地駐紮,挨個人查看全身是否有痘。
結果使團中根本沒人生病,至多是行路疲累,有些暈車而已。
並州如今人煙稀少,隻大城重鎮附近人煙聚集,急遞一路行來也問了沿途急遞,都沒發生痘疫,領了宗正的回信,換了馬匹就往回奔。
虛驚一場的使團一行,中午才出發,傍晚到了大吳最西的城鎮:黃河西岸的吳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