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說安鄉初一有大集,最近的鎮子也就大半天的腳程,縈芯便多帶了許多錢財。她是要守孝,但從不認為守孝就得吃苦。
待得東西收拾的差不多,縈芯安排看家的阿功在家做主,又讓他跟隔壁吳大娘子家門子說清自家要出去一年,求嬸嬸搬走前幫忙照看下家裏。
當天吳大娘子也不怕忌諱,直接來她家與她見麵細說。“唉……你這一走就是一年,回來嬸嬸就搬走了。”
反握住摩挲著自己臉頰的大手,縈芯說:“嬸嬸搬走前留個地址,待我回來送糕給嬸嬸吃。”
“嗯!嬸嬸等你回來。”
“嬸嬸家的宅子也別等我了,我家傾時是不能再買了。”與她絮叨幾句,自家有著重孝,也沒多留她,就送她回去了。
待與莊頭阿酒定好來年的生產計劃,轉天就是頭七了。
頭七的子時一到,縈芯就在喪棚外開始給阿娘燒舊衣物和紙紮。
竹篾在火中發出劈啪聲,好似“前世”的爆竹。隔著火光,縈芯看著阿娘的棺材,心中默念:
阿娘,你回來了麼?
你看。小娘很好。以後也會好好的……
阿娘,你看到了麼?
你現在是不是跟外翁外姆在一起?以前你阿耶的妻子,是我的阿娘。以後你可以隻做外翁外姆的女兒了。
我雖不是你真正的女兒,但是我將你當成了真正的阿娘。
阿娘,若你真的有來生,希望你降生在跟我來時一樣的時代……
紙紮燒完就燒拆下來的喪棚,隻剩喪棚上的白麻布裹在棺外,暫時代土。
收拾了灰燼,日升之前,大郎在門口台階上狠摔了三次才將泥盆摔碎。
縈芯揮別了巷口的吳大娘子,跟著阿耶回往安鄉。
快出城時,不知從哪裏突然竄出來七八個衣不蔽體的小男孩,撲在阿娘的牛車周圍,孝子賢孫似得幹嚎。給縈芯他們嚇得不敢走,有個孩子的胳膊都伸到車輪下了。
給阿娘趕車的阿登趕緊跳下車,拿著趕車的杆子往外懟他們,“幹甚!起開!起開!”
“住手!”縈芯趕緊喊住,也跳下車,問:“怎麼了這是?”
還是雇來拉行李的車夫上前跟她解釋,這些孩子俱是那年小趙國逃來的。
逃民裏有勞力的大人、不缺零件的女孩兒、皮相好的男孩兒都有個去處,隻許多無甚賣點的小小男童無人搭理,在城邊上掙紮過活,四季過後隻剩這些。
最近也不知是誰給他們出的餿主意,遇見人丁不旺的出殯隊伍就來攔車哭喪,就盼著能討點賞錢。
“小娘子心善,隨便扔把銅錢,打發了吧。”那車夫也是個善心人。
縈芯聽得頭皮發麻,回頭看向車窗裏阿耶和大郎不愉的臉色,心想:
怎麼辦呢?這麼多……若沒見到也就罷了,可是這都在她麵前了,看他們的慘樣,混得不如“前世”許多野貓野狗……
車夫隻能幫他們說點可憐話,不過給他們一頓飽,可是縈芯想給他們頓頓飽。
一個有眼色的男孩見縈芯有了憐色,立刻跪爬過來,也不敢碰她,隻一徑的給她磕頭。
嚇得邊上的阿登不顧大防,趕緊將小娘拉到身後。
後麵阿月、阿糖和阿誠也跳下車,要把小娘拉回車上。
“好了!我沒事。阿登別打他。”
叫住要上腳踹的阿登,縈芯下了決心,她走向這個孩子,問他:“賣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