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是安徽人,過年時她跟他回了一趟老家,是最尋常的那種農村人家,青磚大瓦房建在半山,屋後種著樹與竹子,四麵都是田,一個村裏全是同姓,人人都是親戚,女眷們笑嘻嘻的來串門子,其實都是來看她。她明知道,大大方方的讓人看,反正她又不醜。過年時沒有事,家家戶戶打麻將,她被人拉去學著打,輸了幾十塊錢,可是還是有一種單調的快樂。
小張在回來的火車上對她說:“家裏人都說我好福氣。”
因為她美嘛,她被人誇慣了,車窗外閃過沃野千裏,平疇漠漠,但哪有心思看,春運時的火車,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四周都是汗臭腳臭……她無聲的皺起眉來。
小張跳了槽,去一家酒店做事,那裏薪水高些,他們打算攢錢結婚。
曾經在電子廠一起同事過的老鄉來看她,閑閑提到說遲華強去年已經結婚了,前兩天剛生了個兒子,長安哦了一聲,卻怎麼也記不起遲華強的麵孔,唯一清晰的記得車間前的花壇,伶伶單薄的紅花,沒有香氣的花朵。桌上一束薑花,幽幽一點暗香,一種家常的馨軟。
那位常老板來得更頻繁,長安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和其它老板不同,既不動手動腳,也不借故跟她搭訕,似乎隻要看她一眼就足夠,長安也不好說什麼。
這天上午她正睡著覺,房東砰砰的敲著門喊:“徐長安電話!”她突然的驚醒,背心裏猛得一身的冷汗沁出來,抓起衣服籠上就去樓下接電話。電話是家鄉的鄰居打來,養父前幾天被條野狗咬了一口,沒有當回事,誰知道現在發作了,鎮上衛生所說是狂犬病,沒得救了。
她心急如焚,掛上電話就給小張打電話,但他們同事不肯幫忙叫一聲,因為工作時間不允許接私人電話。她著了忙,抓了錢包就跑到火車站去,最早的火車票是晚上九點,她也顧不得了,先買了兩張,然後又坐車去小張工作的那間酒店。
大太陽底下,連空氣都是毒辣辣的,她從公汽站一口氣跑過來這樣遠,再也跑不動了,一雙皮涼鞋像是要化在地上一樣,走一步都是粘粘的,口鼻裏都像是在往外冒著火,熱,除了熱還是熱。剛到酒店的噴泉前,有部車子從酒店裏出來,突然緩緩減了速度,最後在她身側停下來降了車窗,有人叫了聲“長安。”她頭暈眼花,耳裏嗡嗡直響,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後來又聽到一聲“長安”,這才轉過頭去。
是常老板,他問:“你臉色真難看,是不是中了暑?快到車上來坐。”車窗裏沁出陣陣的冷氣,夾著幽幽一縷古龍水味道。這樣熱的天氣,他身上也隻有古龍水一點淡薄的香氣,很清爽好聞的氣味。他已經幫她打開車門,她身子發軟,再沒有半分力氣,坐在車上,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對他講了,常老板二話沒說,打了一個電話,她神色恍惚,也沒聽他講了些什麼,最後他對她說:“十二點十分有班飛機,我送你去機場。”她沒聽清楚,他又說了一遍,她這才聽懂了,車窗上貼著反光紙,車內冷氣幾乎寂靜無聲,真皮的椅座有一股淡淡的皮膻香氣,她有些發愣的看著胡桃木的儀表板。小張就在不遠處那幢建築裏,可是她在這部小小的汽車裏,就像另一個世界。
腳下米白色的毯已經被她的鞋踩出烏跡,她知道這種車用地毯很貴,有次同事形容老板的寶馬車,說:“裏麵小小一張毯,進口的,價錢可以鋪尋常人家整間房的地板了。”米白色,這樣奢侈的顏色,也隻有闊綽才能踐踏。
他車開得飛快,長安蜷在後座,一句話沒講,最後登機時才知道他電話裏訂了兩張票,他說:“你不要怕,我陪你去。”
她一直忍到見了養父才放聲大哭,養父被關在衛生所一間小屋子裏,外麵都是防疫站的人,她隔著窗上的鐵柵遠遠看了一眼,養父嗬嗬的叫著,拿頭往牆上碰,拿牙齒咬著牆,她全身劇烈的發著抖,常老板伸出手來攬住她,她大聲的哭出來。
她辦完養父的喪事才給小張掛了個電話,小張問要不要他趕過來,她淡淡的說:“不用了。”
有錢這樣好辦事,養父的身後事十分熱鬧,常老板請教了當地人,一切按最高的規矩來,請了班子吹了三天三夜的嗩呐,熱熱鬧鬧的十六人抬扛,送養父上山。最後,在鎮上的餐館裏請了幫忙辦喪的左鄰右舍吃飯,她自從趕回來後,整個人就像木偶一樣,隻是任人擺布,披麻帶孝,哭靈守夜。一切的瑣事,全是常老板替她打點,他一個外鄉人,隻是大把的錢花出去,喪事竟然辦得妥妥當當,十分有排場。
臨走前隔壁的翁婆婆來陪她說話,翁婆婆打小喜歡她,說她乖巧聽話,兩個人坐在天井裏,院子裏本來有一株香椿,叫蟲蛀得朽了,今年隻發了幾枝,伶伶的幾片葉子似乎數得清。有隻麻雀站在樹上梳理著翅羽,捋過去又捋過來,長安目光還是呆的,隻望著那隻鳥。翁婆婆感歎了幾聲,說:“你從小命苦,現在也算熬出頭了,這個人不錯,心腸好,看得出來,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年紀大知道疼人啊。”
天上有雲慢慢的流過,她想起小時候打了豬草回來,進院子裏就叫“媽”,雖然養母聽不見,但桌子上一定有養母給她涼著一大缸涼茶。嚓嚓嚓,嚓嚓嚓,養父在灶前切豬菜,花白的頭發一撅一撅,她定了定神,那嚓嚓聲更響了,原來是後麵豬圈裏的豬餓了,在那裏拱著門。
在飛機上她取出張泛黃的紅紙給常老板看,慢慢的將身世講給他聽,紙上被蠹蟲蛀了無數的小眼,朽得抖一抖就會爛似的。很工整的鋼筆字,寫著:“1979年7月25日”。這是生身父母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最後翁婆婆轉交給她,說:“當年是我從鎮上的老李手裏,將你抱回來給你爸爸媽媽的,這就是當時你身上裹著的,現在你爸爸媽媽都過背了,叫你知道也不妨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真正的生日是7月25日。
常老板憐憫愛惜的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小小的無助的孩子。她覺得累極了,向他身上倚著睡去了。夢裏還是小時候,大片大片的紫雲英花,留著春上耕了作水田的肥,她一個人在田裏站著,像是在找什麼最最要緊的東西,可是四麵都沒有人,心裏隻是一種未名的慌張,遠處隱約有嬰兒的啼哭聲。她喃喃叫了聲:“媽媽。”
常老板名叫常誌堅,有妻有子,她跟了他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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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一直記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時候郭海林給她打的電話,像是下午,天陰陰的要下雨的樣子,又像是早上,天剛剛蒙蒙的亮意,這樣重要的一件事,她的記憶裏卻隻有脆而響的電話鈴音,拿起聽筒隻聽到他說:“晴川,我是郭海林。”
周圍的世界都是模糊而柔軟的,一點朦朧的微光從電話的鍵盤透出來,橙黃。溫暖的、親昵的、馨香的,她小時候經常玩電話,老式的黑色電話機,上麵從零到九,圓圓的十個小孔,撥了之後回過去,那聲音很好聽。
她接到郭海林的火車,然後和另幾位高中同學一塊兒請他吃飯。就在學校食堂裏,四周都是喧嘩的人聲,她還是很愛說話,講到係裏的笑話,係主任對她青眼有加,一心要她考她的研究生。她笑著說:“讀出來就老了。”
他們講起高中的一些事,班主任和其它的老師,晴川笑嘻嘻的說:“當年多少宏圖大誌啊。”有人問:“現在呢?”
晴川微笑說:“現在當然還有——二十五歲前將自己嫁出去。”
大家都笑起來,人人都以為她在說著玩,她自己也笑起來,慢慢給自己斟滿啤酒,看著細密的金色泡沫,從一次性的塑料杯子裏湧起。杯子質量很差,輕而軟,立不住,端起來總是小心翼翼,仿佛舉案齊眉一樣的鄭重。
郭海林住在學校招待所,晴川和他一直走過去,路過圖書館時她指給他看,說:“逸夫樓。”許多高校都有逸夫樓,有的是圖書館,有的是試驗樓,有的是教學樓。道路兩旁的樹不高,開著一篷一篷細密柔軟的花,像是粉色的流蘇,垂垂的,葉子散而細碎,羽毛一樣。天是很深的藍色,所謂的皇室藍,像一方上好的絲絨底子,襯出那樣細嫩的花來。
馬纓花,還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合歡。
晴川以為郭海林會說什麼話,但他一直沒有說。
他回到上海後才給她打電話,晴川不顧一切跑到上海去,回來後家裏才知道,父親先是問,她很沉靜的緘默著,什麼話也不說。母親最後流下淚來,說:“傻孩子,你是不是鬼迷心竅?”
李宗盛很老很老的一首歌,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她就此一往無回。
整個家族都反對,父母苦口婆心沒有效果,無數的親朋好友來當說客。母親最後絕望一樣說:“我寧可你死掉,也不能看到你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
她坐在窗台上,抱著膝漠然的想,原來尋常人生,也有這樣的急管繁弦。戲裏尋死覓活轟轟烈烈,她做不來,但是固執的不改變主意,年紀最相近的一位堂兄打越洋長途回來勸她,她隻反問一句:“哥,一錯豈可再錯?”
明知道是傷口上撒鹽,隔著整個太平洋也能想見他的傷心。她聽說過他當年的故事,轟然的分崩離析,最後傷心欲絕的掉頭而去。電話裏有一絲雜音,海底光纜,多少萬單位的千米啊,她輾轉聽來的零碎片斷,光與電的纖束,他必然是肯理解她今天。
父母不肯退讓,她肆無忌憚的出去見郭海林,更嚴重的問題才突現出來,他的母親同時反對他們交往。她說:“我的兒子,絕不會去高攀。”
腹背受敵,她與他是孤軍奮戰,每一次見麵都像是最後一麵,她從來沒有流過那樣多的眼淚,除了哭泣,似乎隻餘下絕望。
最後終於分了手,他說:“太辛苦了。”
是真的太辛苦了,她已經精疲力竭,這麼多年,最後的執念,已經麻木到是為了抗爭在抗爭,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
晴川將自己反鎖房間裏嚎啕大哭,自從四歲以後,她再也沒有這樣哭過了。枕頭哭得濕透了,貼在臉上冰冷,風吹著窗簾,飛揚起上麵細密的繡花,一小朵一小朵的雛菊圖案,很嬌豔的鵝黃色。書架上一整排的相架,有一張高中時拍的相片,無知無畏的眼神,桀驁的揚起臉來盯著鏡頭。
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是得不到,這麼多年她唯一要的,還是得不到。郭襄在華山之顛,眼淚奪眶而出,因為她知道楊過不會再回來了。可是即使回來了又怎麼樣,他竟然撒手,就這樣撇下她來。比不回來更殘忍,更叫人絕望。
這一年的7月25日,晴川二十二歲生日,一個人吃掉整塊的抹茶蛋糕,綠瑩瑩半透明一樣,上麵蓋著水果,芒果、櫻桃……繽紛好看,其實錯了,抹茶被果味衝得七零八落,她隻是努力的吃,鍍銀小叉柄端鑄著蛋糕店的標誌,很甜膩的同心圖案,她大塊大塊的挖下蛋糕來,一口一口吃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還是這樣盛世繁華,隻有她靜靜凋謝了。
她迅速的憔悴,父母想法子給她安排相親,對方總是戰友的兒子、同事的子侄,所謂身家清白的青年才俊。她很聽話的一個一個去見麵,吃中餐,吃西餐……餐廳或金壁輝煌或古色古香……她默默用餐,偶然微笑,傾聽對方的說話,無可挑剔的應對,餐廳裏有鋼琴演奏,有的是琵琶,有一次甚至有蘇州評彈,她向對方娓娓講述《玉蜻蜒》與《再生緣》,其實都是悲劇,這兩個故事。
後來無意聽到母親在姑姑麵前哭,說:“這孩子現在乖得叫我害怕。”
母親並不知道她已經回來,她在樓梯下站了一會兒,靜靜的上樓去。母親不止一次當著她的麵哭過,這一回無聲的飲泣,卻像一枝箭劈到心裏去。她獨自在黑暗裏坐著,床頭一隻小小的鬧鍾,滴答滴答的響,還是她學生時代的舊物,畢業時從大學宿舍裏隨手拎回來。
真是美好的年華,可以肆無忌憚的生活,可是都過去了。
和江翰宇是世交,因為公事他請她吃飯,吃完飯後要送她回家,她不肯,非要跟他去看打牌。烏煙瘴氣的牌室,最後她蜷在沙發上打盹,隱約聽到人笑,說:“翰宇你這新女朋友,和從前風格不太一樣啊。”
江翰宇說:“胡扯,這是我妹妹。”
有人大笑起來:“妹妹,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嘈雜的笑語聲,嘩啦嘩啦的洗牌聲,她竟然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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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下堂求去,其實也算好聚好散,她住的房子一早是登記在她名下,常老板最後還是給了一筆錢,數額不多不少,畢竟她跟了他三年。
她回到本市投資,開了間酒吧,雖不是什麼大生意,但漸漸的也興旺起來,“虞美人”在圈內頗有名氣,長安也漸漸薄有名聲。風月場合千金買笑,不過如今她是老板娘,燃一枝煙看店裏姹紫嫣紅,霓虹燈下灩影流光。長安晚上七八點鍾到店裏,一身旗袍穿得嫵媚生姿,款款掠過眾人的眼神,“虞美人”裏再美豔的小姐也抵不上長安的光彩,她是一輪明月,皎皎的照在人眉心。
做這一行,自然三教九流統統要應付自如,長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見了誰都是慵然的眼神,漸漸有人傳說她其實大有來曆,這話也不是沒影的風,起碼黑白兩道都肯賣“虞美人”三分薄麵。
酒吧裏每張桌子上總是插著一瓶虞美人,這種花出奇的嬌豔,那樣濃烈的紅色。偶然一次她對江翰宇提起:“傳說這種花是虞姬自刎後的鮮血所化。”翰宇道:“真是淒豔。”她凝望著薄薄花瓣微笑:“紅顏薄命,其實是虞姬自己太厚道,劉邦未必不如楚霸王。”翰宇一怔,旋即大笑。
江翰宇認真問過一次:“你究竟是怎麼樣一個過去?”
長安嫣然一笑:“你想聽我怎麼說?”
花亦解語,玉亦生香。長安微涼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有一種奇異的安逸,他低低叫了一聲:“長安。”
長安溫柔的看著他,他說:“我要結婚了。”
長安想到第一次他到店裏來,他那一桌都是熟客,她免不了過去打招呼。因為是熟客,有人開玩笑:“長安,就這樣了事,喝一杯嘛。”就這個名字令江翰宇若有所動,他問:“長安?舉目見日,不見長安?”隨口的一句話,雖然他表麵看起來溫和,但剔透如她,隱約覺察深藏不露的踞傲,她立時知道由來,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才看讀書。紈絝浮華裏隱約的世家教養,總是不同尋常。
她答:“《金鎖記》裏的長安。”
大約沒想到她讀過張愛玲,他那神情一時驚詫。
後來長安常常笑:“原來我們這種人,連讀張愛的資格都沒有。”
跟著常老板的三年,起初也學著打牌逛街花錢,後來突然起了執念,要去讀書。常誌堅拗不過她,隻好讓她去了,她選了看起來最容易的中文,斷斷續續的上了些課程,隻揀自己喜歡的。
長安也不問他婚事的對方是誰,認識尹始便知道他身家背景,他與她,隔著軟紅十丈,漠漠前塵,從來蕭郎都是路人。明知道彼此相遇隻是機緣巧合,哪裏能顧到那樣多。翰宇說:“嫁人吧,長安,你還這樣年輕。”
是啊,還這樣年輕,不是遇不上,是總是不對頭。
翰宇有次將錢夾忘在她的梳妝台上,她打開來看,裏麵夾著一張照片,大大的一雙杏仁眼,很倔強的微揚著臉,長安慢慢合上錢夾,她住十九樓,風很大,吹著窗上的抽紗簾拂起,波漾一樣。日光的影透過窗簾,極淺極淡的光,像是水痕無跡。她也隻是恍惚了一個刹那,就重新執起筆來描眉畫眼。鏡中人,一如既往光豔照人,顧盼生輝。
後來翰宇隻再來過一次,人已經醉得一塌糊塗,進門就倒在沙發裏睡著了,她推攘不動,隻好拎床毯子給他蓋上,自顧自去睡了。半夜她醒來,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吸煙,黑暗中小小一簇紅寶石樣的光芒,她給自己倒了杯冰水,慢慢一口一口抿進去,很冷很冷,穿腸入腑的冷。她想到歌詞裏唱,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化成熱淚。她笑起來,她當然不會有熱淚了。
他撣了撣煙灰,聲音很輕微:“長安,她不愛我。”
她一句話也沒有問,隻擱下杯子,很輕很輕“嗒”的一聲。她赤著足,腳下軟而綿的地毯,擦過足心微癢,仿佛走在雲端一樣。人生有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煩惱種種,她愛莫能助。
長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翰宇,他見著她稍稍一怔,旋即微笑,向她介紹身畔的女子:“我太太,商晴川。”
長安認出那雙動人的杏仁眼,隻是氣質仿佛溫良,不若相片上那樣鋒芒畢露。晴川伸出手來,長安與她相握:“江太太你好,我是徐長安。”
晴川似是若有所動:“長安,這名字。”長安含笑答:“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夕陽正夾雜在樓群之間緩緩下墜,不遠處大廈的玻璃幕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哪裏還有長安,那個繁華絢爛的故城早已經湮滅,如今隻剩下尋常空蛻。
走道那端侍者正緩緩推出生日蛋糕,翰宇吻在晴川臉頰上:“生辰快樂!”
長安覺得不便,借機就走開了。一直到上了自己的車子,卻半晌沒有發動,過了許久,才自言自語:“長安,生辰快樂。”
2004年7月25日,晴川在日記裏寫:“今天我見到徐長安,很多人向我提到過的長安,大家若無其事,連我自己都幾乎要信了,她隻是尋常一個朋友。”翰宇走過來,她闔上筆記,向他微笑。他吻在她的發間,問:“晴川,你25歲了,快不快樂?”
晴川含笑答:“我當然是快樂的。”停了一停又說:“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