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事情〔英國〕金斯雷?亞米斯亞米斯(KingsleyAmis,1922-)英國諷刺作家。生於諾布利(Norbury),在倫敦接受中學教育,爾後畢業於牛津大學聖約翰學院,曾在大學任教多年,主要作品有《幸運的吉姆》(1954)、《不確定的情感》(1955)、《我敵人的敵人》(1962)、《一位肥胖的英國佬》(1963)、《反死亡聯盟》(1966)、《我現在就要》(1968)、《河堤別墅謀殺案》(1973)、《交替》(1976)等。格羅莉亞·戴維斯越過道路,走向歐狄恩電影院,雙腿微微糾纏在一起,好像是喝醉了酒,或者患了佝僂病。其實她既沒有喝醉酒,也沒有患佝僂病,隻是因為她特別為了今天第一次穿上那雙高跟鞋。新的鯨骨耳環在耳朵上擺動著,隨著她的步伐,有韻律地拍擊著下顎。真糟,耳環有問題;雖然在臥室的鏡子中照起來很好看,但無論如何是有問題。於是她迅速把耳環摘下來,塞進自己的手提包。可能以後還有機會試戴---晚上的時候。到了那時,可能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她不再去想耳環的事,就在這時她發現:在歐狄恩電影院的階梯上等朋友的人群中並沒有休斯?伊凡斯先生的影子。她立刻知道:休斯?伊凡斯先生並不是真意的。畢竟,一位稅務稽查員(課征部門)在一位十八歲的高速計算機操作員身上能夠發現到什麼呢?她是多麼自大啊,竟然慶幸自己是公司中第一個被休斯?伊凡斯先生邀請出去的女孩。就在那時候,有一個一直站在附近的高個子男人,脫下自己的灰褐色防水帽,做出操練似的動作,手肘緊緊靠近自己的胸膛。他就是休斯?伊凡斯先生。"哈,格羅莉亞,"他說。他看了她一會,一抹微笑顯露在嘴中的彎曲煙鬥四周。然後他又說:"格羅莉亞,你不認識我嗎?""對不起,休斯?伊凡斯先生,我隻是沒有看到你。"那頂帽子和那隻煙鬥使她感到非常不愉快,並且對方已經兩次叫她"格羅莉亞",使她顯得更加迷惑。他點點頭,接受她的道歉和說明,然後他忽然低頭,又戴上帽子,拿下煙鬥。"我們進去好嗎?我不想錯過'新聞'節目。"雖然休斯?伊凡斯賣了兩罐啤酒,但格羅莉亞卻注意到:他帶著一個細繩袋子,裏麵裝滿一包包的洋芋片。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電影院裏麵很暗。休斯?伊凡斯彈了很久的指頭,聲音非常高,然後有一位女性引座員來了。在星期六有足球比賽時,歐狄恩電影院時常客滿。格羅莉亞和休斯?伊凡斯先生必須擠過很多人才能到達他們的座位。他們在前進時,可以聽到很多高聲的歎息,也可以聽到打開糖果袋的劈啪聲,以及鬆開擁抱時所發出的聲音。最後,他們安頓了下來,可以完全看到銀幕:銀幕上映現的是艾丁堡公爵在玩馬球。休斯?伊凡斯先生大聲地問格羅莉亞是否看得見,格羅莉亞低聲回答說:她看得見,於是他就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巧克力很好吃。"他說。電影放映時,幾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最先放映的是長片。一旦格羅莉亞看出長片是老式電影,她就惟恐自己會不喜歡。電影中,沒有人在做任何事情,他們隻是在談著話。其中有些談話使休斯?伊凡斯先生笑了很久的時間,並且有一兩次還推推格羅莉亞。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格羅莉亞也笑了,因為她必須表現得有禮,不要潑他的冷水。電影結束時的情景是:大家為了一個輕型旅行袋而忙得團團轉,人們跌進彼此的懷抱中,表現出愚蠢而做作的模樣。格羅莉亞一直在想著;休斯?伊凡斯先生是否會擁抱她呢?她每次跟男性同伴去看電影,至少這種事都會發生,並且通常對方都還會嚐試更多的事情。但是休斯?伊凡斯先生無論如何似乎不是這種男人。他比她一般的護花使者年紀還大,這是第一點,其次,他那頂防水帽和那個細繩袋子有一種什麼成分,使她難以想像他會擁抱任何人---除了他的母親。有一次,她看到他的手伸過來,懸宕在椅臂上方,於是她也小心地移動自己的手,以便讓他在想要的時候能夠容易接住她的手;但他並沒有這樣做。他傾身靠近她的身體,為她點香煙,而實際上他並不必這樣靠近,如此而已。兩扇錫門以緩慢而莊嚴的方式打開,然後大約有半小時的廣告,同時每個人都在跟著所播放的音樂吹口哨。麥片粥和清潔劑的廣告出現了,然後是關於刮胡刀刀片的又長又詳細的插曲。此時,休斯?伊凡斯先生忽然說:"真是醜聞啊,那玩意。""是什麼事啊?""嗯,關於現代人刮臉的這一切玩意。所有這一切可咒的器具和東西。那隻是一種方法,設法要你每天都使用一片新刀片,如此而已。""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意思是說因為---""你要知道,由於其中一些公司所出產的那種刀片,所以你必須每天都使用一片新刀片。我允許他們這樣。"他短促地笑著。"我是說,如果你不想在刮胡須時割掉你的皮。當然,他們一點也不介意花多少錢在廣告上,反正全可以從稅中扣除,真的一點也不花他們一分錢。"格羅莉亞正要說"是怎麼回事?"但休斯?伊凡斯先生的樣子就像他即刻就可以提出詳細的說明,警告她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問,於是她說:"是的,不花一分錢。"他看著她,表情既是懷疑,也是渴望,並且最後很激烈地說:"其中有一些公司就是這樣。"燈再度熄滅時,格羅莉亞想著剛才的簡短對話。那正是年紀較大的人所喜歡的談話,是她父親的夥伴們打電話叫他到酒店時,他跟他們所討論的事情,是跟政府、年俸、職業和蘇聯人有關的事情,是喜歡跳舞的人不曾提到的事情。另一方麵而言,她了解到:那種談話不僅在某方麵與"年紀大"不可分離,並且也跟金錢和車子有關係,跟"講話得體"和"有重要性"有關係。所以,如果一個女孩子向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表示:她對無趣的東西不感興趣,那麼她就表示自己是一個愚人、不會談話、風度不好。下一次休斯?伊凡斯先生談到這些事情時,她必須表現得得體一點。第二部片子似乎充滿有趣的事情。其中有可愛的衣服,那女明星看起來就像某一個明星:格羅莉亞時常希望自己看起來就像那某一個明星。還有一景,是在一種俗麗的夜總會中,燈光昏暗,男人穿著燕尾服,還有一個現代樂隊。那女明星穿著一件美妙的晚禮服,飾著圓形小金屬片,一條白圍巾披在肩上。一個輪廓非凡的男人坐在酒吧櫃台旁。他轉身,看到她,她的眼光跟他的眼光接觸好長的一會。格羅莉亞吞口水,在座位上向前傾身。休斯?伊凡斯先生推推格羅莉亞並且說:"你不大喜歡這個,是嗎?喝茶怎麼樣?""哦,我們還不必走,是嗎?""嗯,我們不想看完這一部,是嗎?"格羅莉亞振作起精神。"不想看,你說得對。"他們費勁地沿著自己那排座位往後移,這次所花的時間更長,因為一些擁抱著的男女鬆開的動作比較緩慢。在休息室中,格羅莉亞說:"嗯,很謝謝你,休斯?伊凡斯先生,我很喜歡這部電影。"但是他並沒有在聽,他瘋狂地環顧四周,好像他剛發現自己置身女人的衣帽間之中,並且開始說:"洋芋片,我忘記拿出來。""不要緊,你不要擔心,你不用一分鍾就可以拿出來,我可以等你,完全不介意。"他的眼睛在防水帽下麵注視她;由於某種原因,他把帽子拉了下來,隱藏了眉毛。"我記不起座位。格羅莉亞,請你也來吧。"在裏麵彈了更久的手指後,女引座員才為他們找到那一排座位。在女引座員手電筒亮光的照射下,格羅莉亞看到他們的座位已經有人坐了。休斯?伊凡斯甚至更緩慢地開始拖著腳,側著身體離開她。接著有一陣騷動。格羅莉亞在甬道等著,她轉身,看著銀幕。那個輪廓非凡的男人現在在跟那個女明星跳舞,其他人已經回到他們的桌子旁邊,正在注視著那一男一女。格羅莉亞也注視著他們,並且忘記自己置身何處,此時一陣不大不小的喧囂聲慢慢出現,慢慢傳向她。那是休斯?伊凡斯先生拿著洋芋片,而洋芋片正狂野地發出沙沙聲和紮紮聲。有些男人在斥責他,有些斥責聲很高,其中一個人使用了格羅莉亞不喜歡的言詞,事實上有一個字眼是她所謂的"那種字眼"。她的臉頰熱了起來。休斯?伊凡斯先生說出諸如"很對不起,老兄"以及"傷害到我就像傷害到你"這樣的話,並且時而高興地笑著。到處都有人在叫著"噓!"格羅莉亞想不出有什麼方法來幫忙。經過一段長時間後,他們又走到了外麵。他們立刻發現:雨已經在幾小時前開始下了。休斯?伊凡斯先生挽起她的手臂,他說最好來逃雨,於是他們就跑起來了。他們跑了一段長距離,並且跑得很快,格羅莉亞的高跟鞋滑得很厲害。在吳爾渥滋商店對麵,格羅莉亞幾乎兩腿向左右一直線分開,但休斯?伊凡斯先生扶她一把,才使她免於此劫。後來,她又滑向一個戴眼鏡牽著一個小男孩的女士,像是在表演橄欖球中的抱人手法,結果休斯?伊凡斯先生也同樣有效地替她解了圍。那是剛好在"貝旺兄弟商店"外麵,而格羅莉亞並不很介意,因為她現在猜測:他們正要去"達雷席歐"(那是一家相當俗麗的意大利餐廳,有車階級經常光顧)---除非他們是要走路到"克恩布拉"或"波塔都萊斯"。在"達雷席歐"餐廳有人在排隊,格羅莉亞氣喘籲籲地說,她要到衣帽間;那兒人們也在排隊,但人比較少。她一麵等著輪到自己,一麵摸摸自己的頭發(一定看起來很可怕),並且懷疑自己的臉部不知怎麼樣了(她塗了每個人都在談論的新化妝乳液)。她很高興,因為她及時發現自己並不很難看。用乳液補妝並沒有像廣告所描述的那樣有驚人的褪光作用;事實上她在懷疑自己是否看起來有點像那一次在"卡迪夫"所看到的一個蠟人。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化妝一次,並且一會兒之後一定會稍微脫妝的。她渴望地看著放在手提袋中的耳環,看著新的眼影膏用具袋,但這兩件事一定要等待一段時間後才進行。她在鏡中看了看自己最後一眼,滿意地沉思著一件事(她父親時常勸她這樣做),那就是,她很幸運,因為她長得很美,並且有自然卷曲和自然金黃的頭發。當她與休斯?伊凡斯先生會合時,休斯?伊凡斯先生已經找到一張兩人坐的桌子。他從她的椅子中拿走那袋洋芋片,很慎重地放在自己身旁。格羅莉亞認為他似乎很珍惜洋芋片。他要洋芋片做什麼用呢?並且還是那麼多?這是一個謎。可能他猜測到了她的好奇,因為他說:"是為派對買的。他們要我買。""哦,我知道。會有誰去呢?我是說去參加派對?你邀我去時,你確實告訴我誰會去參加,但恐怕我是忘記了。""恐怕沒有很多你認識的人。當然有仆格先生,是'津貼部'的,還有他的妻子,以及哈利小姐,是'償還部'的,然後是我的弟弟---你已經見過他,不是嗎?---還有我的牙醫以及他的,呃,他的朋友,加上我弟弟的兩三個朋友。一共大約十二個。""很有趣的樣子,"格羅莉亞說,一陣興奮的顫掠過她的身上。然後她記得自己的身體姿勢,於是她在桌旁調整姿態,就像一個模特兒在電視上展示珠寶;女侍來的時候,她還故意拖很長的時間決定要吃什麼---雖然在經過"貝旺兄弟商店"時,她就決定要吃混合烤肉,加上法國的炸洋芋片。她很快就沉迷於對派對的期盼以及對吃的享受之中,所以當休斯?伊凡斯先生說話時,那聲音就像夢幻似的:"當然,真正的困難在於我們必須決定某一部分是收入還是資本。"格羅莉亞抬起頭,努力不顯出吃驚的樣子。"哦,是的。""譬如說:"休斯?伊凡斯先生繼續說,從嘴中抽出一根長長的魚刺,"一個人買一間房子,在裏麵住了一段短時間,然後賣掉,他可能獲得的任何利潤都是無法估計的。這是資本的,不是收入。""所以他不必付稅,對嗎?""天啊,請不要跟財產稅本身混為一談,財產稅是屬於表A的稅。""哦,是的,我聽過。有些數字我---""這種稅還是要付。"他表現出強調的姿態向前傾身:"當然,除非這個人是免稅的。""哦,是的。""你可以想像到,要逮到他賣了幾間房子是非常容易的。但是甚至此時我們也必須指出:其中有交易行為。如果這個家夥買房子是作為投資之用,隻是為了收取房租,那麼,如果他以後把房子賣出去,獲得某種利潤,你就無法逮到他。你知道,其中不會有交易行為。""不會有,"格羅莉亞吞下了整個香菇莖:"不會有交易行為。""對,"他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聲調改變成無所謂的縱容:"你要知道,甚至一次孤立的交易的利潤也可能是一種所得利潤。有一個例子是:有三個人買了一些南非的白蘭地,用船運到這兒,混合了法國白蘭地,然後賣出去獲利。但法院還是說有交易行為。他們已經建立了一種售貨組織。""啊,我了解。""隻要你記得所得稅是對所得所課征的稅。"休斯?伊凡斯先生在說完最後一句"格言"後,沒有話可以補充,格羅莉亞感到有一點失望。她沒有講出夠多的話,沒有表現出自己很感興趣。休斯?伊凡斯先生就是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沒有人幫助他,使談話顯得很得體。然而,她可能說什麼呢?她很難想到什麼事情來說。休斯?伊凡斯先生不久又開始說話了,她精神為之一振。他問到了她自己,她雙親以及她朋友的事情,還有她晚上都做些什麼。他棕色的大眼睛注視她;當她每句話快講完時,他就慢慢揚起眉毛。然後,在問下一個問題之前,他的眼光會顯得很茫然,鬆弛著下顎,完全沒有張開嘴,並且微微點頭,好像她的每次回答都以一種使人不安的方式結合以他對她存有的一種奇異想法,而他本來是為了好玩而捏造出這個想法,那就是,她是一個共產黨間諜,或者一個呈現人形的小妖精。在整個這段時間中,他分解、清理、重新裝好自己的煙鬥,裝進煙草,點燃煙鬥,最後用拇指壓下煙草,稍微燙到了自己的拇指。終於是離去的時候了。在街上時格羅莉亞說:"嗯,休斯?伊凡斯先生,非常謝謝你。我非常喜歡這一餐,"但他並沒有在聽;他正用幾根指頭用力摩擦下巴,並且說:"刮胡子,派對之前必須刮胡子。今天早晨的那片刀片。"他們上了一輛巴士,在上麵坐了很長的路。休斯?伊凡斯先生引用數字說明:坐計程車並不值得,並且說,他個人絕不會隻為了獲得好評,以及為了使幾個勢利眼留下印象,而花現金去買車子。他從一個皮夾子中拿出硬幣付給售票員,皮夾子有兩片小金屬扣在一起。格羅莉亞想著:這個皮夾子有一點像那頂防水帽和那個裝著洋芋片的細繩袋子。休斯?伊凡斯先生扣起皮夾,安全地收好,他說他要在住所刮臉。他的住所離仆格先生的房子十分近,而仆格先生的房子就是要開派對的地方。他又說,這樣他們會玩得很愉快。他們下了巴士,走了幾分鍾的路。雨已經停了,太陽出來了。格羅莉亞又提起精神。休斯?伊凡斯先生忽然在鋪道的中央停下來,她最初並沒有注意到。休斯?伊凡斯先生正在環顧四周,那樣子就像他在歐狄恩電影院的休息室環顧四周的模樣。他說:"奇怪,我都要說出詛咒的話了。""是怎麼回事啊?""記不起哪間房子才是。真荒唐,不是嗎?似乎完全記不起來了。""你記不起自己的住所,是嗎?""嗯,是的,我的住所。就是這一間。不是,沒有電視天線。""不要緊,號碼幾號?""這正是我糊塗的地方,我不知道號碼。""哦,但是你一定知道。你怎麼處理信件和事情的呢?說啊,你一定知道。努力想想看。""沒有用,我一直都不知道。""什麼?""嗯,你知道,女房東有現成的住址貼條,可以貼在信紙上方,我一直使用這種貼條。我收到信時,隻去確定信是寫給我的,其他的都不去管,知道嗎?"他努力要去窺視房子的一些花邊窗簾,所以他的這些話大部分都是利用空檔的時間別過頭說出來的。然後他搖搖頭,繼續走,隻是身體微微向前傾,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一個參加遊泳比賽的人等待槍聲的一響。他也注視著一張犭更狗的照片,有人把這張照片放置在一處窗台上,審慎地轉向外麵。"數字中有一個三,我確實知道這一點,"他說:"至少我是這樣認為。""你通常都是怎麼找到的?""你知道,我認得房子。"休斯·伊凡斯先生現在走進前麵的一處花園,看著窗簾的縫隙。很快的,有一個穿著襯衫拿著一份報紙的男人把窗簾猛然拉開,站在那兒看著他。這個人塊頭很大,頭發長在頸子基部的四周,你可以猜出他是做需要體力的那一行的。休斯?伊凡斯先生走出花園,在身後上了門閂。"我想不是這一間。""來啊,為什麼不敲敲別地方的門問問看。""不能那樣做,他們會認為我精神錯亂。"最後,休斯?伊凡斯先生認出自己房子的亮紅色大門。"八十七號,"他進去的時候端詳著號碼。"我必須記住才行。"格羅莉亞坐在起居室,裏麵的書比她以前在私人房子所見過的還多。休斯?伊凡斯先生去刮臉之前,把一本書放在她的膝蓋上,她就看著這本書,書名是《澳大利亞聯邦的所得稅》,並且他說,這本書可能會使她感興趣。她發現這本書並不使自己感興趣,於是她走去看看書架上有什麼有趣的書,此時門打開,有一個老婦人探頭進來。她和格羅莉亞大約彼此注視了半分鍾,格羅莉亞的臉頰又感覺熱起來。這個老婦人的上嘴唇有些垂直的皺紋,並且表現出不信任的模樣。她咕嚕了幾聲,而在開始咕嚕時都噴一口氣,然後她走出去了。現在格羅莉亞不想去碰書架了,隻是在心中想著:派對會使得一切都很值得的。休斯?伊凡斯先生回來時,頸部有一大片紅紅的東西。"這些刮胡刀片公司。"他尖酸地說,但是格羅莉亞問他可以不可以去洗手間,他並沒有反對,他甚至走到樓梯腳,指出洗手間正確的門。化妝乳液看起來很不錯,眼影膏像牆上的泥顏料,而耳環現在也沒問題了。她隻希望自己的白色上衣和鏽色截短裙子---適合晚上穿著的僅有一套衣服---相當適合晚上的時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那老婦人出現在那兒,大約在三十遠的地方。這次她更加以噴口氣的方式發出咕嚕聲,並且比先前更快。格羅莉亞下樓時,她還在這樣做。但休斯?伊凡斯先生一看到格羅莉亞就跳起來說:"格羅莉亞,你看起來非常漂亮,"這句話就值得了。他們離開後,格羅莉亞一直很期望著的事情發生了---雖然不是以她期望的方式發生。時間還太早,於是休斯?伊凡斯先生帶她到一處公園坐一會。不久他就說:"格羅莉亞,這件事對我而言意義很大,我是說你今天跟我出來。"這句話很難回答,所以她隻是點頭。"我想你是跟我出來過的女孩中最漂亮的。""嗯,很謝謝你,休斯?伊凡斯先生。""你不叫我華爾多嗎?我希望你這樣叫。""哦,不,我不認為我能這樣做,真的。""為什麼?""我......我不認為我夠了解你。"他棕色的大眼睛凝視她;她在辦公室時常讚賞他這雙棕色大眼睛,但現在她認為這雙眼睛看起來很柔和。他悲傷地說:"格羅莉亞,但願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還有你對我的意義多麼大。很可笑,不是嗎?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猜不出你會對我如何,我是說,你會使我感覺如何。"他的身體忽然傾向她,但卻在最後的一分鍾抽回。"但願你對我的感覺有如我對你的感覺的一點點,你不知道這樣會對我有什麼意義。"格羅莉亞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她顯得慌亂起來。如果休斯?伊凡斯先生沒有說出這些愚蠢的話,而是試圖吻她,那麼她可能會讓他這樣做---縱使是在這個公園的地方;她能夠處理這種事情。但是,他卻隻讓她感到愚蠢、笨拙。她突然站起來。"我想我們應該走了。""哦,還不要,請不要走,請不要生氣。""我沒有生氣,真的。"他也站起來,站在她麵前:"我無論如何也要設想一件事,那就是你並沒有把我想得很壞。我感覺自己很可憐。""請不要說愚蠢的話。"等到時機太晚的時候,休斯?伊凡斯先生才試圖吻她,並且還說:"哦,我的親親。"格羅莉亞向旁邊避開。"我不是你的親親,"她堅決地說。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一直到他們到達要舉行派對的房子。格羅莉亞想著:這個戴著防水帽的人---休斯?伊凡斯先生現在還戴著這頂帽子---就是會講那種愚蠢的話。休斯?伊凡斯先生的弟弟看到她時,他們的眼光接觸了很長的一會。就因為這位弟弟---他來辦公室時,她曾見過他一兩次---她才接受休斯?伊凡斯先生的邀請。最初,她隻想坐在房間對麵看著他,同樣讓休斯?伊凡斯先生跟她談話。但是在發生了剛才的事情之後,她就讓休斯?伊凡斯先生去打開洋芋片,放在盤子裏麵,同時他的弟弟(把他想成在某方麵也是休斯?伊凡斯先生,是很有趣的)把她帶到房間對麵,讓她坐在一張沙發上,並且開始談起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事情〔英國〕金斯雷?亞米斯亞米斯(KingsleyAmis,1922-)英國諷刺作家。生於諾布利(Norbury),在倫敦接受中學教育,爾後畢業於牛津大學聖約翰學院,曾在大學任教多年,主要作品有《幸運的吉姆》(1954)、《不確定的情感》(1955)、《我敵人的敵人》(1962)、《一位肥胖的英國佬》(1963)、《反死亡聯盟》(1966)、《我現在就要》(1968)、《河堤別墅謀殺案》(1973)、《交替》(1976)等。格羅莉亞·戴維斯越過道路,走向歐狄恩電影院,雙腿微微糾纏在一起,好像是喝醉了酒,或者患了佝僂病。其實她既沒有喝醉酒,也沒有患佝僂病,隻是因為她特別為了今天第一次穿上那雙高跟鞋。新的鯨骨耳環在耳朵上擺動著,隨著她的步伐,有韻律地拍擊著下顎。真糟,耳環有問題;雖然在臥室的鏡子中照起來很好看,但無論如何是有問題。於是她迅速把耳環摘下來,塞進自己的手提包。可能以後還有機會試戴---晚上的時候。到了那時,可能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她不再去想耳環的事,就在這時她發現:在歐狄恩電影院的階梯上等朋友的人群中並沒有休斯?伊凡斯先生的影子。她立刻知道:休斯?伊凡斯先生並不是真意的。畢竟,一位稅務稽查員(課征部門)在一位十八歲的高速計算機操作員身上能夠發現到什麼呢?她是多麼自大啊,竟然慶幸自己是公司中第一個被休斯?伊凡斯先生邀請出去的女孩。就在那時候,有一個一直站在附近的高個子男人,脫下自己的灰褐色防水帽,做出操練似的動作,手肘緊緊靠近自己的胸膛。他就是休斯?伊凡斯先生。"哈,格羅莉亞,"他說。他看了她一會,一抹微笑顯露在嘴中的彎曲煙鬥四周。然後他又說:"格羅莉亞,你不認識我嗎?""對不起,休斯?伊凡斯先生,我隻是沒有看到你。"那頂帽子和那隻煙鬥使她感到非常不愉快,並且對方已經兩次叫她"格羅莉亞",使她顯得更加迷惑。他點點頭,接受她的道歉和說明,然後他忽然低頭,又戴上帽子,拿下煙鬥。"我們進去好嗎?我不想錯過'新聞'節目。"雖然休斯?伊凡斯賣了兩罐啤酒,但格羅莉亞卻注意到:他帶著一個細繩袋子,裏麵裝滿一包包的洋芋片。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電影院裏麵很暗。休斯?伊凡斯彈了很久的指頭,聲音非常高,然後有一位女性引座員來了。在星期六有足球比賽時,歐狄恩電影院時常客滿。格羅莉亞和休斯?伊凡斯先生必須擠過很多人才能到達他們的座位。他們在前進時,可以聽到很多高聲的歎息,也可以聽到打開糖果袋的劈啪聲,以及鬆開擁抱時所發出的聲音。最後,他們安頓了下來,可以完全看到銀幕:銀幕上映現的是艾丁堡公爵在玩馬球。休斯?伊凡斯先生大聲地問格羅莉亞是否看得見,格羅莉亞低聲回答說:她看得見,於是他就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巧克力很好吃。"他說。電影放映時,幾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最先放映的是長片。一旦格羅莉亞看出長片是老式電影,她就惟恐自己會不喜歡。電影中,沒有人在做任何事情,他們隻是在談著話。其中有些談話使休斯?伊凡斯先生笑了很久的時間,並且有一兩次還推推格羅莉亞。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格羅莉亞也笑了,因為她必須表現得有禮,不要潑他的冷水。電影結束時的情景是:大家為了一個輕型旅行袋而忙得團團轉,人們跌進彼此的懷抱中,表現出愚蠢而做作的模樣。格羅莉亞一直在想著;休斯?伊凡斯先生是否會擁抱她呢?她每次跟男性同伴去看電影,至少這種事都會發生,並且通常對方都還會嚐試更多的事情。但是休斯?伊凡斯先生無論如何似乎不是這種男人。他比她一般的護花使者年紀還大,這是第一點,其次,他那頂防水帽和那個細繩袋子有一種什麼成分,使她難以想像他會擁抱任何人---除了他的母親。有一次,她看到他的手伸過來,懸宕在椅臂上方,於是她也小心地移動自己的手,以便讓他在想要的時候能夠容易接住她的手;但他並沒有這樣做。他傾身靠近她的身體,為她點香煙,而實際上他並不必這樣靠近,如此而已。兩扇錫門以緩慢而莊嚴的方式打開,然後大約有半小時的廣告,同時每個人都在跟著所播放的音樂吹口哨。麥片粥和清潔劑的廣告出現了,然後是關於刮胡刀刀片的又長又詳細的插曲。此時,休斯?伊凡斯先生忽然說:"真是醜聞啊,那玩意。""是什麼事啊?""嗯,關於現代人刮臉的這一切玩意。所有這一切可咒的器具和東西。那隻是一種方法,設法要你每天都使用一片新刀片,如此而已。""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意思是說因為---""你要知道,由於其中一些公司所出產的那種刀片,所以你必須每天都使用一片新刀片。我允許他們這樣。"他短促地笑著。"我是說,如果你不想在刮胡須時割掉你的皮。當然,他們一點也不介意花多少錢在廣告上,反正全可以從稅中扣除,真的一點也不花他們一分錢。"格羅莉亞正要說"是怎麼回事?"但休斯?伊凡斯先生的樣子就像他即刻就可以提出詳細的說明,警告她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問,於是她說:"是的,不花一分錢。"他看著她,表情既是懷疑,也是渴望,並且最後很激烈地說:"其中有一些公司就是這樣。"燈再度熄滅時,格羅莉亞想著剛才的簡短對話。那正是年紀較大的人所喜歡的談話,是她父親的夥伴們打電話叫他到酒店時,他跟他們所討論的事情,是跟政府、年俸、職業和蘇聯人有關的事情,是喜歡跳舞的人不曾提到的事情。另一方麵而言,她了解到:那種談話不僅在某方麵與"年紀大"不可分離,並且也跟金錢和車子有關係,跟"講話得體"和"有重要性"有關係。所以,如果一個女孩子向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表示:她對無趣的東西不感興趣,那麼她就表示自己是一個愚人、不會談話、風度不好。下一次休斯?伊凡斯先生談到這些事情時,她必須表現得得體一點。第二部片子似乎充滿有趣的事情。其中有可愛的衣服,那女明星看起來就像某一個明星:格羅莉亞時常希望自己看起來就像那某一個明星。還有一景,是在一種俗麗的夜總會中,燈光昏暗,男人穿著燕尾服,還有一個現代樂隊。那女明星穿著一件美妙的晚禮服,飾著圓形小金屬片,一條白圍巾披在肩上。一個輪廓非凡的男人坐在酒吧櫃台旁。他轉身,看到她,她的眼光跟他的眼光接觸好長的一會。格羅莉亞吞口水,在座位上向前傾身。休斯?伊凡斯先生推推格羅莉亞並且說:"你不大喜歡這個,是嗎?喝茶怎麼樣?""哦,我們還不必走,是嗎?""嗯,我們不想看完這一部,是嗎?"格羅莉亞振作起精神。"不想看,你說得對。"他們費勁地沿著自己那排座位往後移,這次所花的時間更長,因為一些擁抱著的男女鬆開的動作比較緩慢。在休息室中,格羅莉亞說:"嗯,很謝謝你,休斯?伊凡斯先生,我很喜歡這部電影。"但是他並沒有在聽,他瘋狂地環顧四周,好像他剛發現自己置身女人的衣帽間之中,並且開始說:"洋芋片,我忘記拿出來。""不要緊,你不要擔心,你不用一分鍾就可以拿出來,我可以等你,完全不介意。"他的眼睛在防水帽下麵注視她;由於某種原因,他把帽子拉了下來,隱藏了眉毛。"我記不起座位。格羅莉亞,請你也來吧。"在裏麵彈了更久的手指後,女引座員才為他們找到那一排座位。在女引座員手電筒亮光的照射下,格羅莉亞看到他們的座位已經有人坐了。休斯?伊凡斯甚至更緩慢地開始拖著腳,側著身體離開她。接著有一陣騷動。格羅莉亞在甬道等著,她轉身,看著銀幕。那個輪廓非凡的男人現在在跟那個女明星跳舞,其他人已經回到他們的桌子旁邊,正在注視著那一男一女。格羅莉亞也注視著他們,並且忘記自己置身何處,此時一陣不大不小的喧囂聲慢慢出現,慢慢傳向她。那是休斯?伊凡斯先生拿著洋芋片,而洋芋片正狂野地發出沙沙聲和紮紮聲。有些男人在斥責他,有些斥責聲很高,其中一個人使用了格羅莉亞不喜歡的言詞,事實上有一個字眼是她所謂的"那種字眼"。她的臉頰熱了起來。休斯?伊凡斯先生說出諸如"很對不起,老兄"以及"傷害到我就像傷害到你"這樣的話,並且時而高興地笑著。到處都有人在叫著"噓!"格羅莉亞想不出有什麼方法來幫忙。經過一段長時間後,他們又走到了外麵。他們立刻發現:雨已經在幾小時前開始下了。休斯?伊凡斯先生挽起她的手臂,他說最好來逃雨,於是他們就跑起來了。他們跑了一段長距離,並且跑得很快,格羅莉亞的高跟鞋滑得很厲害。在吳爾渥滋商店對麵,格羅莉亞幾乎兩腿向左右一直線分開,但休斯?伊凡斯先生扶她一把,才使她免於此劫。後來,她又滑向一個戴眼鏡牽著一個小男孩的女士,像是在表演橄欖球中的抱人手法,結果休斯?伊凡斯先生也同樣有效地替她解了圍。那是剛好在"貝旺兄弟商店"外麵,而格羅莉亞並不很介意,因為她現在猜測:他們正要去"達雷席歐"(那是一家相當俗麗的意大利餐廳,有車階級經常光顧)---除非他們是要走路到"克恩布拉"或"波塔都萊斯"。在"達雷席歐"餐廳有人在排隊,格羅莉亞氣喘籲籲地說,她要到衣帽間;那兒人們也在排隊,但人比較少。她一麵等著輪到自己,一麵摸摸自己的頭發(一定看起來很可怕),並且懷疑自己的臉部不知怎麼樣了(她塗了每個人都在談論的新化妝乳液)。她很高興,因為她及時發現自己並不很難看。用乳液補妝並沒有像廣告所描述的那樣有驚人的褪光作用;事實上她在懷疑自己是否看起來有點像那一次在"卡迪夫"所看到的一個蠟人。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化妝一次,並且一會兒之後一定會稍微脫妝的。她渴望地看著放在手提袋中的耳環,看著新的眼影膏用具袋,但這兩件事一定要等待一段時間後才進行。她在鏡中看了看自己最後一眼,滿意地沉思著一件事(她父親時常勸她這樣做),那就是,她很幸運,因為她長得很美,並且有自然卷曲和自然金黃的頭發。當她與休斯?伊凡斯先生會合時,休斯?伊凡斯先生已經找到一張兩人坐的桌子。他從她的椅子中拿走那袋洋芋片,很慎重地放在自己身旁。格羅莉亞認為他似乎很珍惜洋芋片。他要洋芋片做什麼用呢?並且還是那麼多?這是一個謎。可能他猜測到了她的好奇,因為他說:"是為派對買的。他們要我買。""哦,我知道。會有誰去呢?我是說去參加派對?你邀我去時,你確實告訴我誰會去參加,但恐怕我是忘記了。""恐怕沒有很多你認識的人。當然有仆格先生,是'津貼部'的,還有他的妻子,以及哈利小姐,是'償還部'的,然後是我的弟弟---你已經見過他,不是嗎?---還有我的牙醫以及他的,呃,他的朋友,加上我弟弟的兩三個朋友。一共大約十二個。""很有趣的樣子,"格羅莉亞說,一陣興奮的顫掠過她的身上。然後她記得自己的身體姿勢,於是她在桌旁調整姿態,就像一個模特兒在電視上展示珠寶;女侍來的時候,她還故意拖很長的時間決定要吃什麼---雖然在經過"貝旺兄弟商店"時,她就決定要吃混合烤肉,加上法國的炸洋芋片。她很快就沉迷於對派對的期盼以及對吃的享受之中,所以當休斯?伊凡斯先生說話時,那聲音就像夢幻似的:"當然,真正的困難在於我們必須決定某一部分是收入還是資本。"格羅莉亞抬起頭,努力不顯出吃驚的樣子。"哦,是的。""譬如說:"休斯?伊凡斯先生繼續說,從嘴中抽出一根長長的魚刺,"一個人買一間房子,在裏麵住了一段短時間,然後賣掉,他可能獲得的任何利潤都是無法估計的。這是資本的,不是收入。""所以他不必付稅,對嗎?""天啊,請不要跟財產稅本身混為一談,財產稅是屬於表A的稅。""哦,是的,我聽過。有些數字我---""這種稅還是要付。"他表現出強調的姿態向前傾身:"當然,除非這個人是免稅的。""哦,是的。""你可以想像到,要逮到他賣了幾間房子是非常容易的。但是甚至此時我們也必須指出:其中有交易行為。如果這個家夥買房子是作為投資之用,隻是為了收取房租,那麼,如果他以後把房子賣出去,獲得某種利潤,你就無法逮到他。你知道,其中不會有交易行為。""不會有,"格羅莉亞吞下了整個香菇莖:"不會有交易行為。""對,"他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聲調改變成無所謂的縱容:"你要知道,甚至一次孤立的交易的利潤也可能是一種所得利潤。有一個例子是:有三個人買了一些南非的白蘭地,用船運到這兒,混合了法國白蘭地,然後賣出去獲利。但法院還是說有交易行為。他們已經建立了一種售貨組織。""啊,我了解。""隻要你記得所得稅是對所得所課征的稅。"休斯?伊凡斯先生在說完最後一句"格言"後,沒有話可以補充,格羅莉亞感到有一點失望。她沒有講出夠多的話,沒有表現出自己很感興趣。休斯?伊凡斯先生就是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沒有人幫助他,使談話顯得很得體。然而,她可能說什麼呢?她很難想到什麼事情來說。休斯?伊凡斯先生不久又開始說話了,她精神為之一振。他問到了她自己,她雙親以及她朋友的事情,還有她晚上都做些什麼。他棕色的大眼睛注視她;當她每句話快講完時,他就慢慢揚起眉毛。然後,在問下一個問題之前,他的眼光會顯得很茫然,鬆弛著下顎,完全沒有張開嘴,並且微微點頭,好像她的每次回答都以一種使人不安的方式結合以他對她存有的一種奇異想法,而他本來是為了好玩而捏造出這個想法,那就是,她是一個共產黨間諜,或者一個呈現人形的小妖精。在整個這段時間中,他分解、清理、重新裝好自己的煙鬥,裝進煙草,點燃煙鬥,最後用拇指壓下煙草,稍微燙到了自己的拇指。終於是離去的時候了。在街上時格羅莉亞說:"嗯,休斯?伊凡斯先生,非常謝謝你。我非常喜歡這一餐,"但他並沒有在聽;他正用幾根指頭用力摩擦下巴,並且說:"刮胡子,派對之前必須刮胡子。今天早晨的那片刀片。"他們上了一輛巴士,在上麵坐了很長的路。休斯?伊凡斯先生引用數字說明:坐計程車並不值得,並且說,他個人絕不會隻為了獲得好評,以及為了使幾個勢利眼留下印象,而花現金去買車子。他從一個皮夾子中拿出硬幣付給售票員,皮夾子有兩片小金屬扣在一起。格羅莉亞想著:這個皮夾子有一點像那頂防水帽和那個裝著洋芋片的細繩袋子。休斯?伊凡斯先生扣起皮夾,安全地收好,他說他要在住所刮臉。他的住所離仆格先生的房子十分近,而仆格先生的房子就是要開派對的地方。他又說,這樣他們會玩得很愉快。他們下了巴士,走了幾分鍾的路。雨已經停了,太陽出來了。格羅莉亞又提起精神。休斯?伊凡斯先生忽然在鋪道的中央停下來,她最初並沒有注意到。休斯?伊凡斯先生正在環顧四周,那樣子就像他在歐狄恩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