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車內。

薄家司機開車,顧雲聲坐在副駕駛,薄斯白和薄予安坐在後座。

車廂裏極其安靜,窗外風景快速變化,變動的光影渲染了視線,幾人的呼吸糅合在一起,又被肆意的風聲掩蓋,透著說不出的平和。

薄行舟手撐在車窗邊,修長的手指輕敲著,一下又一下,眸色凝起來,仿若在思量著什麼。

他抿著唇,氣息沉長,忽的開口,

“大哥,我覺得妹妹不是很想親近我們。”

薄斯白低頭看著手機,聞言指尖頓了頓,漂亮溫潤的狐狸眼往上勾了勾,淡淡的說,

“可能還不習慣吧。”

說話間,眼裏閃過一抹悵然。

若說虞今朝不想親近薄行舟還能如此解釋。

卻對他,也是同樣疏離。

可是他們之前認識的時候,她反而對他挺自然親近的。

偏偏在得知他是她哥哥後,態度無形間疏離了起來。

薄斯白握著手機的五指用了用力,看向窗外,消化著不太舒服的情緒。

“你說呢予安。”薄行舟微抬頭,舔了舔唇角,眉眼清冷陰鬱,語氣幾分納悶,“妹妹跟你不是很熟麼,這幾天怎麼也沒喊你師哥了?”

顧雲聲肆意的仰靠著皮革座椅,冷野的眉眼上挑,眼尾狹長,呈現出不符合他狂拽酷炫氣場的深邃複雜,“她不是不想親近,她隻是在害怕。”

薄斯白的心一跳,收回視線看他,有些困惑,“害怕?”

薄行舟皺著眉頭,坐正了身子。

顧雲聲喉結滾動,直視著薄斯白,眼眸深沉,“你應該聽說過,小魚過去在海城是出了名的嬌縱大小姐,後來她因為虞老夫人出事被父兄驅逐送出了國做為處罰,之後就性情大變了。”

聞言,薄斯白和薄行舟神色同時沉了沉。

他們自然知道虞今朝被父兄冤枉的事情。

卻不清楚,她竟然是因為這件事被送出國的。

這和被拋棄有什麼區別?

顧雲聲停頓了一下,如墨的黑瞳隨即覆蓋上一抹陰鬱,即使已經過去很久,想起來還是很憤怒,

“她被送出國第二年,我認識了她。那時候她很開朗健談,我以為她很無憂無慮,直到……”

薄斯白見他眉宇間冷氣猛地加重,眼底呈現出深深地心疼。

“直到什麼?”薄斯白一瞬不瞬盯著他,心口繃了起來。

顧雲聲正襟危坐著,手一點點垂在腿上,聲音參雜了一點啞,“直到一天晚上,我撞見她在自殘。“

薄斯白心驚了一下,沒抓穩手機,掉在了腳下的毯子上。

他低頭去撿,手用力抓了好幾下,都沒能撿起來,指尖在無意識的顫抖。

薄行舟喉腔鹹澀,腦海一團線淩亂糾纏,無法冷靜,也無法透氣,晦暗的問,“自殘?”

“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顧雲聲仰頭閉眼,因為隱忍脖頸上浮現出明顯的筋脈,甚至可以看到血液流淌的起伏感。

“她從小被寵著長大,家人是她的一切。但虞老夫人那件事,推翻了她所有的信念。”

“她的心理醫生告訴我,她對至親至愛有了防守之心。麵對家人與愛人,她會無法以平常心對待,易燥,易憂慮,敏感,多疑。會下意識揣摩對方的一舉一動,因為對方一個眼神自我懷疑,自我審判,陷入無止盡的內耗裏。”

“她已經,失去了對至親至愛的信任,她潛意識裏覺得一切都會變,所以不敢靠近,不敢信任。”

顧雲聲字字句句說著,眼尾不知不覺紅了。

“後來她斷了抑鬱症的藥,對我說,她要回國了。”

“我替她高興,以為一切都好了起來,說她馬上就能回家了,她卻告訴我……”

顧雲聲的眼前恍惚呈現那時的情景。

拖著行李箱的少女褪去了過往青澀,氣質沉靜,溫雅,對他抿嘴淺笑。

——師哥,我沒有家了。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她那時燦爛明媚的笑容裏,飄蕩著孤獨的不安。

就好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而看著他擔憂的目光,她淡然的說她沒事,已經無所謂了。

他沒有拆穿她,她在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掐手心,鼻尖很紅,眼睛也不敢和他對視。

那是她掩飾自我的本能反應。

聽著這些話。

後知後覺的,薄斯白心髒像是被幾百根針用力的紮著。想要掙脫,又被藤蔓纏緊。

疼痛感一點點深入,蔓延。

好似下一刻就要爆裂開。

他維持著躬身的動作,感受著越來越難忍的痛意,久久無法平息,有些僵硬的停在那兒。

說不出話。

他以為,與虞今朝相處的那段時間就算是了解她了。

他認識的虞今朝,勇敢,聰明,懂事。

不是沒有聽說過她曾經的嬌縱之名,卻以為隻是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