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自己繅絲,”黃氏有些好奇,問:“江南還有人直接賣掉蠶繭?這可太不劃算了,再說我們這兒也沒人收購蠶繭。”
繭市是機器繅絲業的產物,沒有繅絲廠的海量需求,就不會形成繭市。繭市具有革命性意義的地方,是把繅絲業從蠶桑業中分離出來,趙和寧心想,看來本地的蠶業不如江南發達,零星的蠶繭都沒人收,這是社會分工不夠精細的表現。
“生絲售賣可好?”趙和寧又問。
“還可以,都是本地絲坊和商販買去了。”
趙和寧頗為奇怪,道:“自從澳洲人來後,弗朗機商人日多,通洋貿易一年勝過一年,生絲銷量沒有大增?”
“確實沒有,如往常一樣。”
趙和寧問:“不是說‘廣之線紗與牛郎綢、五絲、八絲、雲緞、光緞皆為嶺外京華、東西二洋所貴?’有人做竹枝詞雲:洋船爭出是官商,十字門開向二洋。五絲八絲廣緞好,銀錢堆滿濠畔坊。”
黃氏一介鄉下農婦,最遠的去處就是九江大墟市,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隻道不知。
趙和寧便換了話題方向,問:“生絲是在絲市交易嗎?”
黃氏道:“這是自然。”
隨即黃氏又介紹了絲市的情況,九江目前尚未形成專業性的絲墟,與桑市類似,絲市可能是小至一兩間店鋪的場所,大多建立在已有的墟市中。絲市一般隻是提供一個買賣雙方會合議價的場所,同樣設置公秤,向買賣雙方收取一定比例的傭金。
本地桑市、絲市都提供借貸,月息約2%。一旦小農遇到天災人禍,現金不足以維持再生產,就不得不投向高利貸。
見黃氏母子生活困頓,趙和寧忍不住問:“都說家有十畝之地,以桑養蠶,可充八口之食。你們為何過得如此清貧?”
黃氏長歎一口氣,麵有愁容,卻不言語。
關宗寶見母親不說話,解釋道:“我家中還有個藥罐子,常年服藥,終日不事勞作,又酗酒抽煙,多年積蓄早已揮霍一空。若不節儉,我母子二人早已淪為奴仆。”
一旁的樂子仁對本地情況比較熟悉,也對趙和寧解釋道:“九江以魚桑蠶絲為大,即使是鄉紳士族也不會放棄經營。從春季到冬季,不用擔心沒有事做。有資本的話,魚蠶之利轉穀如輪,沒資本的人家還可以割草摘桑,也能過活。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奢侈虛耗,其他地方秋冬之後,穀米入倉,安飽度歲。九江則擔心桑枝尾硬,不於蠶桑之日節儉儲蓄,無以禦冬。寡婦自食其力,反而有餘資,這是生活節儉的緣故。所以諺語說:‘寡婦有穀糶’。”
與其他種植水稻的農民不同,以桑基魚塘為業的農戶,其產品不是穀物,而是魚、生絲、桑葉這些商品,無法像水稻種植戶那樣實現自給自足,需要從市場上交換糧食才能生存,因此其生活情況受製於收入,影響收入的因素一是這種模式需要大量的資本投入,二是產品需要直接投放市場,因此農戶的生活處於較高的風險之中。水患來時,魚則逃逸,桑則失收,蠶無桑葉或者染病也沒有收成,倘若一造蠶桑失敗,損失很可能影響下造的生產。市場的動蕩也使得農戶的生活難以穩定。桑基魚塘的農戶其產品賣出之後所持有的是貨幣,還要麵對諸如賭博、酗酒之類的誘惑。擔心桑枝尾硬,說的便是怕平日裏投入的資本很多,平時不夠節儉,就難有積蓄購買米糧禦冬。
趙和寧有些不解,問關宗寶:“你說的藥罐子是誰呀?你老婆還是孩子?”
關宗寶道:“是我阿爸。”
“怎麼不見他人?”
黃氏道:“昨晚才到此處攪鬧一番,強要了一兩銀子,說是要去廣州做生意。”
趙和寧聽完露出了頗為同情的表情,歎了口氣,道:“好可憐,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爹?”
關宗寶卻道:“妹子,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樂長官為我阿媽主持公道。”
麵對突如其來的請托,樂子仁一臉懵逼,他一個小駐在警在本地沒什麼根基,家長裏短的事情恐怕是管不下來的,便望向了趙和寧。
趙和寧卻毫不猶豫地說:“我這人最見不得世上有不平之事,嬸子受了什麼委屈,盡管開口,我們能幫的一定幫。”說完還看了看樂子仁和張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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