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銘見勢頭不好:首長們別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百工技藝,對於詩詞卻是堪稱“無知”,別說作詩,連來個押韻的句子都難。他在臨高時報的文藝版上見過澳洲人的所謂新詩,什麼“元老院賽過我爹”、“我下的麵,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之類,真要吟誦出來非得給這幫文人笑掉大牙――看來這酸子大有讓索普下不來台的意思。
索普淡淡一笑:“某不才,不會這些玩意。”
梅倫暗叫不好,暗罵這謝酸子吃飽了沒事幹――錦衣衛中許多是貴胄勳戚出身,不通文墨的者甚多,這樣當眾掃人的麵子,縱然他當下不發作,懷恨在心回去說不定就會做篇大文章!正要開口轉圜,常青雲卻已經出來打圓場了。
“索老爺是武人,對詩詞歌賦想來是不上心的。來來來,我看咱們還叫小幺兒唱曲取樂便是……”
梅倫趕緊傳兩個唱的進來伺候。兩個小幺兒此時已經將飯菜食淨,索普見他們不但吃飯是跪在地上,吃完了連盤子都舔得幹幹淨淨,不由得暗暗蹙眉,這算什麼路數?莫非是餓得狠了。聽到招呼,小幺兒趕緊上來,先磕頭謝了賞,
“揀葷的唱,給諸位老爺下酒!”梅倫笑道。
小幺兒心領神會,又唱了套曲子。這卻不是“雅”的了,盡是些淫詞豔曲,諸人都有了酒,一個個笑語喧嘩,鬧得不可開交。
索普見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義了,當下示意了下林銘,起身告辭。常青雲客氣幾句,正要相送,謝世明已經喝得有了幾分醉意,不由得借酒蓋臉,耍起了酒瘋:“莫走……莫走……如此太平盛世,良辰美景,不盡興便去,簡直……簡直……煞風景……斷斷不可!”說著便要灌索普的酒。
索普見他們鬧得如此不堪,原本已經心中有氣,此刻見這個酸秀才還來發酒瘋,冷笑一聲,道:“太平盛世,良辰美景?流寇禍亂中原,東虜屢破邊關,生靈塗炭……諸位還真是好興致,所謂‘清歌於漏舟之中,痛飲於焚屋之下,而不知覆溺之將及也,可哀也哉!’”
這話聲音不高,卻似一桶冰水,澆到了正在喧嘩取樂的諸人身上,偌大的一個樓麵,頓時沒了聲息。
索普又道:“去歲我遊三鎮,登臨黃鶴樓,見一宿儒,感憂國勢日蹙,題壁一首――我不會作詩詞,就以此相贈吧。”說罷揚聲曼吟道:
煙樹望中收,故國神遊,江山霸氣剩浮漚。黃鶴歸來應墮淚,淚滿汀洲。憑吊大江秋,爾許閑愁。紛紛遷客與清流。若個英雄淩絕頂,痛哭神州。
吟罷,拂袖而去。
一行人回到船上,索普隻悶著不作聲,林銘以為他為了詩詞的事落了麵子,勸慰道:“索老爺不必煩悶,詩詞一道不過是消遣玩意,要建功立業的誰靠它……”
索普道:“我不是為這個煩悶。那幾句詩詞能頂什麼用?我隻是……隻是……”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半響才道,“都是百裏挑一,幾萬個裏才出一個的讀書人,就這個樣兒,於國於民有什麼用處?”
林銘心道這就奇了,於國於民又不是澳洲的“國”和“民”,他一個澳洲元老擔憂這個做什麼?轉念便明白了,便寬慰道:“首長多慮了。您別看他們現在隻會之乎者也,寫幾首歪詩便沾沾自喜。若是有一天開出大宋的科舉來,澳學他們是一樣學得……”
正說著話,忽然有人來報:“常老爺來拜。”
“咦?他來做什麼?”索普疑惑的看了看林銘,“有什麼話為什麼剛才上不談?”
“請他進來談談無妨。”林銘道,“酒宴之上,怕是有些話沒法談。”
“好,那就請他進來。”
雙方見過禮。索普正想著怎麼開口,常青雲卻已經開門見山道:“這位索老爺,大約是一位首長吧。”
索普一怔,林銘已經眼露殺機。謝澎也悄悄的亮出了匕首。索普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道:“何出此言?”
“索老爺,我在臨高可是足足待了一年半。”常青雲鎮定自若,“挖沙子、砸石子、背土、鋪路……這輩子沒幹過的活都幹了,這輩子沒吃過的苦也全吃過了。”他太息了一聲,“像索老爺這樣的首長,我也見過十幾個――自然,他們未必見得記得有過我這樣一個人物。”
隻聽他繼續言道:“……但凡和澳洲首長見過幾麵的人,是絕不會忘記他們的神情的。索老爺別看您說話舉止沒有一點破綻,可是臉上那股子氣度,一看便知。”
索普笑道:“常先生,你真是過譽了。既如此,尊駕又意欲何為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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