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嵐滿臉驚訝的說:“你的意思是.....你有雙重人格?”
沈幼乙點了點頭,“不過我的兩個人格都很正常,並不影響我的生活,更不會影響別人的生活。”
“能說說這種感覺嗎?”
“該怎麼說?就像是一個人有兩個靈魂,但其中一幅被藏的嚴嚴實實,誰也發現不了,隻有我自己知道,當我需要她的時候,我就會把軀體交給她控製。因為我是掌握有主動權的,所以我可以選擇把身體交不交給她。隻要我不願意,她就一直隻能藏在我的心裏,就算天崩地裂她都不會出來,誰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直麵的自己嗎?”
“這隻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說實話,我現在反而會感謝這些痛苦的經曆,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困難,不管多順風順水她都一定會遇到,有的時候困難不見得是壞事,它也可能是好事。”
“如果是壞事呢?”徐嵐問。
“學會忍耐,尤其當你無能為力的時候。”
“隻是忍耐?”
“我以前大概隻是學會了忍耐,但後來.....後來我在某個人的身上學會了積蓄力量,當你擁有了力量的時候,就鼓起勇氣去改變它。”
“所以你才會在學校接受采訪?你覺得你已經積蓄夠了足夠多的力量,你想要改變它?”
沈幼乙堅定的點了點頭,“是的,所以我才會在學校接受采訪。我想要改變它!”
徐嵐稍稍俯身看向了沈幼乙好奇的問:“那你想要改變什麼?”
“首先是改變父母對我的態度。就現在的我而言,最大的困境,就是你很難在家庭和理想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你自己想要選擇那條充滿荊棘的鹿蹊,可父母總希望你能走在一條幸福的康莊大道上。問題在於,他們以一種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他們是對的,而你也知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的,但你的內心偏偏向往那無人肯走的鹿蹊。他們總把過的好不好或者獲得了怎麼樣的榮譽和物質當做獲得幸福的砝碼,他們認為幸福是我們人生跋涉的目的。但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幸福在於跋涉的過程,在於你沿途經曆的一切,隻要是你所向往的,縱然曆盡艱辛,你都是幸福的。幸福是旅程中的感受,從來不是終點。我希望他們能夠理解我的選擇......”
“其次呢?其次想要改變什麼?”
“其次想要改變我自己。”沈幼乙從座位裏站了起來,她低頭看了眼屬於曾經屬於成默的座位,然後輕聲說道,“我始終無法從老師這個角色中走出來。但今天我想要掙脫這個束縛。我不能讓自己始終被禁錮在過去的記憶中,即便老師確實是一個曾經屬於我的標簽,但我也不該逃避,我現在想要撕去它。”
徐嵐饒有興致的問:“那你打算怎麼撕去它?”
沈幼乙走出了座位,走向了講台,她從粉筆盒裏拿起了一支粉筆,麵對著鏡頭微笑著說:“同學們,下麵這是我以老師身份為大家上的最後一課。”她轉身在黑板上劈劈啪啪的寫下:“宋,範成大,《車遙遙篇》,車遙遙,馬憧憧。君遊東山東複東,安得奮飛逐西風。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
隻是須臾,黑板上就多了幾行瘦金體寫下的漂亮粉筆字。沈幼乙放下了粉筆,轉身用她上課時慣用的和煦又溫柔潺潺如流水的聲音說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正是人雖離去,情卻未絕,才會有‘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傷感,才會有‘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無奈。而詩人範成大的這首《車遙遙篇》則借著一位妻子真切的內心獨白,抒寫了難以言傳的離別之情,以及矢誌不渝的相守之意......”
“........詩的意境巧妙之處在於沒有‘時間’。它既可能是女主人公獨佇樓頭所見的實景,也可能是一個早已逝去的美好虛景之疊印,甚至可能是女主人公心中造出的一片幻覺。但不管是那一種,女主人公都執意堅守,願意等待重逢之時。”
“這就是我的最後一課。”站在講台上的沈幼乙閉了下眼睛,輕輕撫摸了一下講台,向著鏡頭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大家。”
徐嵐也站了起來“啪、啪、啪”的鼓了三下掌,空蕩蕩的教室裏,她的掌聲顯得是那麼的寂寥。她不解的問:“我有些不理解你為什麼要改變老師這個身份,甚至用‘撕去標簽’這樣的注解,還有為什麼你的最後一課,為什麼要選擇這首範成大的《車遙遙篇》.....”
“這都和我最後一個想要改變的事情有關。”
“那你最後想要改變的事情是什麼?”
“這一段我希望能在學校禮堂拍攝,我希望能在那裏結束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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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切換到了禮堂,等攝影師們架好了機位,禮堂上的射燈“啪、啪、啪”的打開,橙色的光投遞在泛著油光的木地板上時,沈幼乙站到了登上的樓梯邊緣,她抬頭看了看並不算長的樓梯,說道:“其實有關我和我的副人格還有死去同學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還有後續嗎?”
“是的。”沈幼乙轉頭看向了徐嵐,笑了笑,用有些羞澀的語調說道:“這最後一段能不能幫我放《愛就一個字》作為背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