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薇故意忽略“吃喜糖”三個字,周圍一群不淡定的太極龍學員們頓時按捺不住發出了“哇”的驚呼。
關博君衝顧非凡嗤笑道:“你不是跟成默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你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嗎?”
顧非凡沒好氣的說道:“要不是雅典娜,誰關心他?”
關博君注視著顧非凡頭也不回的走進電梯,瞧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低喃道:“還說不關心,成默沒回國的時候,就你喝醉酒了最喜歡提成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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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夕陽中沿著西五環前進,很快就過了黃綠斑駁的奧林匹克公園,蕭瑟的枯枝在風中搖晃,遠遠瞧著便覺得心生冷意。接著在高架林立的五元橋下了環線,進入了市區,接踵摩肩的高樓大廈遮蔽了正在隱沒的夕陽,隔著玻璃窗隻能看見從樓宇縫隙中傾瀉出來的幾線浮雲。此時已經接近下班的時候,車流逐漸擁擠了起來,五顏六色的鐵盒子在水泥叢林狹窄的管道中緩慢流動,城市的燈火在不朽的夜晚即將降落之時,漸漸點亮,像是一層層被染紅的果嶺。
這種視覺體驗很奇妙,灰色的水泥森林像是從冬季跨入了春天,那些五顏六色的霓虹,是在夜之春濃情綻放的花朵。
在夜之春還沒有徹底覆蓋整個世界之前,車隊進入了成默熟悉的街區,他的記性向來很好,此時能夠將大多數明顯的標誌性建築和印象裏重合起來。那些高大巍峨的建築都沒有變,不過那些懸掛著的廣告畫卻已經變了。
成默清楚的記得他踩著自行車帶著謝旻韞在夜裏經過這條長街,去往機場的方向,那時高樓大廈間懸掛著的大多是地產廣告,懸掛著的是在這座城市裏奮鬥著的人們的最終夢想。但眼下更多的“汽車、保險、理財”.......
他還記得沿街還有不少便利店,他曾經停下自行車,和謝旻韞在其中一家買了農夫山泉有點甜的礦泉水,如今那些便利店已然銷聲匿跡,有些換成了7-11,有些換成了其他的店鋪。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變化呢?路燈還是同款的華表燈,欄杆刷了新油漆,紅綠燈變得更加智能,路上的車輛又多了好多電動車......
其他的,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了,也就那個坐在自行車後座的女孩已經不在了。
成默看到了遠處幾棟朝陽公園旁邊佇立著的高檔住宅樓,玻璃幕牆在殘陽中熠熠生輝,像是聚光燈照耀下的鑽石眼淚。他記得那天夜裏謝旻韞曾經指給他看過,說在那裏她有套房子,是她爺爺送給她的嫁妝,他心中有所明悟,低聲問道:“是去‘和生霄雲’嗎?”
白秀秀點了點頭,“你去過?”
成默搖頭,他眺望著那棟水晶般的樓宇,在漫漶的夕陽反照中無意義的低語:“沒來得及。”
白秀秀不再說話,任由成默沉湎進回憶。很快車隊就到了小區門口,整個小區外已經被封鎖,白秀秀出示了證件才得以進入,進了小區戒備更是森嚴,幾乎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車子進入地下停車場前,遇到了等在入口的薑軍,在薑軍的引導下車子下到了站滿了黑超特警的停車場,停在了右側裏麵的電梯口。
“上去吧。”白秀秀說,“我處理一下宴會的事情。看情況得延期了......”
成默“嗯”了一聲,站在車旁的薑軍已經為他打開了車門。這個曾經跟過他一段時間的保鏢,還是一如從前的不苟言笑,就像秦始皇陵遺跡之地裏麵的陶俑戰士。成默本想跟薑軍寒暄兩句,可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一言不發的跟著他上了電梯,去了頂層十七樓。
一梯一戶的電梯間裏隻站著一男一女兩個神態警惕的警衛,毫無疑問他們是載體。
“不好意思,麻煩你把手抬起來.....”男警衛和顏悅色的說。
成默舉起了雙手,他看到了門口放著的磨砂黑的鞋櫃,鞋櫃簇新的,上麵掛著一幅保羅·高更的《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什麼?我們到哪裏去?》,射燈下那幅油畫下麵色彩絢麗,雖是贗品卻臨摹的很逼真,成默不由的會心一笑,心中那一點緊張感消弭的無影無蹤。
“好了,可以了。”男警衛說。
成默點了點頭,走到了門口,薑軍再次給他打開了防盜門,橡木灰的魚骨拚接地板上擺著一雙藍色的布藝拖鞋。房間裏有清晰的炒菜聲,成默坐在換鞋凳上換好拖鞋,就聽見有人說道:“來了啊!小成.....”
成默抬頭,就看到這個在電視上曾經看見過的濃眉大眼笑容醇厚的男子,他和謝廣令有幾分像,但卻沒有謝廣令那麼冷硬,謝廣令的臉常年四季就是垮著臉的大理石雕塑,眉頭鎖的很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但他的麵容很有色彩感,像是油畫,長得也更帥氣,即便已經年近五十,看上去卻正值壯年。成默立刻起身,他第一次感覺到局促,張了張嘴不知道該稱呼對方什麼合適。
謝繼禮將鍋鏟換到左手,把右手在粉色的圍裙上擦了擦了,走到了成默麵前,伸出了手溫和的說道:“叫我叔叔、伯伯都行,要是不嫌棄的話,叫我爸爸,那是更好的。”
成默感覺自己伸出去的手都在顫抖,也不敢去看謝繼禮那雙帶著暖意的眼睛,即便謝繼禮和藹可親毫無架子,即便他自己也久經風霜見過了不少的大人物,可還是不可避免的緊張,他握著謝繼禮的手,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謝伯父好。”
謝繼禮這才鬆開了手,笑著說道:“怎麼叫都行。在自己家裏別拘束,先隨便坐坐,隨便看看,我馬上就把菜弄好......”說完謝繼禮就轉身走向了廚房,很隨意的說道,“你稍微等一下。”
“我來幫您。”成默說。
謝繼禮回頭看了成默一眼,搖晃了一下鍋鏟說:“千萬不要,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機會,可以享受一下下廚的樂趣,小成你可別打擾了我的好事。”
成默還想再客氣一下,謝繼禮又道:“你可以看看房間裏的畫,好些都是小進自己畫的。菜馬上就弄好.......”
成默不再多言,隨意的在客廳裏打量了起來,房間裏幹淨異常,完全不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裝修是謝旻韞喜歡的現代簡約,沒有太多的繁複的裝飾,追求簡單明快的線條,色彩也以深灰、淺棕、白色為主,幹淨清透,看多了也不會疲倦。電視牆的位置沒有電視,隻有一整牆書,上麵擺著成套的精裝本又或者古舊的書籍,密密麻麻的,組成了一堵漂亮的背景牆。落地窗外能夠看到故宮,紅牆金瓦在即將湮沒的晚照中壯麗異常。
在景觀宏偉的落地窗前擺著一具畫架,上麵放置著一副未完成的畫,是兩個差不多高的少男少女,穿著長雅的校服手牽著手,坐在天台上仰望星空......
驀然的成默就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站在窗邊凝視著這幅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玻璃門響的聲音,他才轉身看向了書牆背後的餐廳。深灰色的大理石餐桌上擺著一盤蝦仁炒蛋,一盤清蒸多寶魚,一盤香煎牛肉......不過最醒目的不是謝繼禮親手做的菜,而是餐桌旁的島台上擺著一座眼熟的古董咖啡機。他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伸手細細摩挲。
端著一盤素炒三絲的謝繼禮走了過來說道:“這是我幫你從義大利的咖啡廳弄回來的,還有你和小進在院子後麵種的兩株義大利柏樹,我也移了回來,開始還擔心天台不允許種樹,後來找人問了問,是可以的,隻是不許搭違建,我就想了辦法幫你們種在了天台上......”
成默立刻回想起了和謝旻韞在羅馬度過的那段輕鬆愜意的日子,他的心陡然間顫抖了好幾下,才用幹澀的聲音回答道:“真是麻煩您了。”
謝繼禮將那盤素炒三絲放在桌子上,搖著頭說:“真是慚愧,我能做的隻有這樣了。”
成默沉默。
謝繼禮取下身上的圍裙,露出了裏麵整潔的白襯衫,隻是袖子上沾染了幾點油漬,他看見了,卻也不在意。拉開椅子,親切的說道:“來坐。”隨後他打開電飯煲先給成默盛了一碗,“我好久沒有做菜了,剛才臨時決定露一手的,你可別嫌棄味道不好。”
“我不挑食。”成默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謝繼禮“哈哈”笑了一下,說:“我就喜歡不挑食的孩子。”他將餐桌上的那瓶紅星二鍋頭拿了起來,搖晃了一下,問:“能喝酒嗎?”
成默點頭,“能喝一點。”
“不勉強哦?”
“不勉強,其實能喝不少,隻是不太喜歡喝白酒。”
謝繼禮又在島台拿了兩個骨瓷杯子,遞了一個給成默,“那你陪我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