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淡淡的問道:“朝聖者閣下,既然你擁有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力量,那你可曾嚐試過回到從前或者窺探未來,以改變自己的人生嗎?”
“我並不能這樣做,我的生命並不在三維規則之內。當我步入三維規則之內,我也隻是個凡人。”朝聖者好整以暇的回答道。
“那您又改變過多少人的人生?你認為‘重生’真的能改變一個人以及他周圍的人的人生嗎?”成默在那一片聖潔又璀璨的光芒中又低下了頭,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您刻意沒有提到我是否能保存記憶,那就意味著我的大腦裏肯定不存在這些不曾發生的情節。在不存在信息差的情況下,也許沒有心髒病的我,確實能在短時間內獲得一段完美的人生,但從長久來看,隻要我身處同樣的時代,就無法掙脫這命運的束縛。”
“也許是吧。”朝聖者曖昧的答道,隨即他又說道,“可事情怎麼可能十全十美呢?人不能過於貪心。”
“這不是貪心不貪心的問題。”成默看向了朝聖者,心平氣和的問道:“您覺得星門、歐宇又或者黑死病會放過我的母親嗎?如果它們不會放過我的母親,那麼我的父親和我,又該怎麼樣才能置身事外?還有我的妻子,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我該如何選擇,又該如何才能跟得上她的腳步?所以,到最後是不是還是會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又憑什麼和時代洪流對抗呢?”
麵對成默一連串的詰問,朝聖者像是完全聽不到一樣,沉默不語。
“而且.....而且.....如果我重生變成一個健康的我,那我還將喪失我最強有力的武器,我從心髒病的折磨中所收獲的堅強、理性、不屈不撓以及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孤僻,這是我堅持走到這裏的武器。如果現在的我無法改變未來,那麼重生的我又憑什麼改變未來?我是不是該一次又一次來到這裏,再回到過去,不停的在注定要破滅的幸福循環中,逃避真正的現實?還有......我如果選擇了重生,那麼此時的我是不是拋棄了那些對我滿懷期待的人,那些仍然在等待我的人,還有那些曆盡千辛萬苦陪伴我走到這裏的人?我的父親教導了我什麼是擔當,我的母親教導了我什麼是責任,我的妻子教導了我什麼是付出和勇敢。我想,無論是我的父親、母親,還是我的妻子,都不會想我無視他們的犧牲,看似在為了他們犧牲,實際上,不過是軟弱的做出了逃避現實的選擇。”成默又一次抬起頭,他凝視著被籠罩在聖潔光芒中的朝聖者,仿佛在估測這光到底有多深,就像用目光測量一口井的深度,“人生絕不會有如此輕鬆的選擇,朝聖者閣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與眾不同是孤獨的,是可悲的,更是可怕的,但對於我來說,這是我必須堅守的,必須承受的黑暗。我的命運注定如此,我必須要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我必須要承受冷酷的夜晚和猛烈的陽光,因為我是成永澤和林怡青的孩子,是謝旻韞的丈夫。即使重來一千次,一萬次,這都是我無法回避的命運。回到過去隻是個甜美的陷阱,朝聖者閣下......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朝聖者在如雪飛揚的光羽中俯瞰著他,保持了長久的緘默。
時間在一種絕對的寂靜中流逝。
朝聖者歎了口氣說:“你知道你放棄了什麼嗎?”
成默這一次沒有再低下頭,他專注的凝視著那一片光,似乎從中看到了玫瑰色的夕陽從榆樹的樹梢上落下,母親和父親坐在長條石凳上看著他在綠茵茵的草坪聲追逐著皮球。當城市蜿蜒的燈火亮起了時,他和母親、父親一牽著手回家。他也看到了隆起如陽傘的嶽麓山,他和謝旻韞一起走向那蕩漾著清風的山頂,他們站在風中俯覽滿城流光,感受涼爽的風驅散燥熱。可他的內心清楚,命運就是莫比烏斯環模樣的鐐銬,捆綁了他的命運。
“沙特爾大教堂迷宮”不過是高大牆壁組成的路徑,這間屋子才是真正的迷宮,心靈的迷宮。如果他選擇“複活”,那麼他將永恒的囿於這虛假的幸福迷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