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寧靜的小鎮,月朗星繁。
一道十多米高的鋼鐵圍欄將小鎮圍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某國在邊境修建的邊境牆。隔著柵欄一尺寬的縫隙,能看到蜿蜒的長河將廣袤的平原切割成了兩半。沒有人工修築的混凝土堤岸,河岸隻是比水平麵略高,邊上長著豐茂的木賊和水草,浮萍模樣的卡班葉散布於突出水麵的亂石與河岸之間,時不時還有長相奇怪的魚跳出了微瀾,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銀亮的拋物線,隨後在河麵濺起晶瑩的水花。
成默順著長長的河流向著遠處眺望,荒原一望無際,閃耀著點點波光的河水向著遠方黝黑的山嶺緩緩流淌,在盡頭與漫天的星光交彙成了一線。即使馬上就要麵對莫大的風險,這美妙動人的風景也撥動了他的心弦,讓靈魂為之放空。
此刻希施、阿亞拉和阿米迪歐正站在道路盡頭的出口等待,每個人手中還牽著兩匹馬,這馬頭細頸高,四肢強健修長,身體結構緊湊,皮毛光滑,在暗夜裏竟反照著月光,像是阿哈爾捷金馬,也就是中文所說的汗血寶馬,隻是這馬比阿哈爾捷金馬還要高大許多,成默目測自己比馬背略矮,也就是說這馬光肩高至少就有一米九左右,一看就是表世界不存在的速度和耐力兼具的超級馬種。
成默本身不是載體狀態肯定需要交通工具,但載體的飛行速度肯定比騎馬要快,神殿不可能距離小鎮太遠,也許是因為什麼特殊的情況才會讓一群天選者不得不上演一出“鬥氣化馬”的窘迫狀況。
他剛想要詢問,就聽見阿米迪歐吹了聲口哨,放眼望去,暗夜中最醒目的就屬阿米迪歐了,他穿著白色的宮廷禮服衣冠楚楚錦衣絲履,手裏還牽著一匹毛發純金的強壯馬匹,簡直就像是迪士尼動漫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那幾匹馬兒也有靈性,跟著阿米迪歐的哨音紛紛踩了踩馬蹄,睜著油亮的大眼睛和眾人一起看向了成默他們。
阿米迪歐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會要等到明天最關鍵的時刻才會登場,像是電影裏的主角不卡點裝逼,就不配當主角一樣。”他抑揚頓挫的說道,“總之,很高興你打破了常規的套路,寶貝!”
“主角?”成默聞到了反轉的味道,於是他淡淡的說道:“我想你一定不是在對我說話!馬爾巴士魔神.....”
“你為什麼會懷疑這一點?”阿米迪歐看向了雅典娜,優雅的說道:“我當然是在跟雅典娜說話,我怎麼可能叫你寶貝!”
雅典娜瞥了阿米迪歐一眼,冷冷的說:“第二次。”
阿米迪歐露出疑惑的表情問:“這算是警告嗎?”
成默微笑著說道:“我幫你翻譯一下,在我們夏國有句成語叫做‘事不過三’,你已經犯下了兩次錯誤。下次回應你的就是柏修斯了。”他轉頭看向了雅典娜,“我翻譯的對嗎?”
雅典娜與成默對視著點頭,眼神裏流瀉著淺淺的溫柔。
阿米迪歐捂住了眼睛,“幸好我不是拿破侖七世。我要是他,隻能當場自殺給你們兩個助助興。”說完他又玩笑道,“當然,拿破侖七世肯定不會,他可是個法蘭西人,沒有人比他更懂投降了。”
成默並不認為這是個好笑的黑色幽默,他認真的說道:“王子殿下,沒必要老提起拿破侖七世,這並不是個好笑的笑話。”
“看來我又說錯了話?也許我不該炫耀我那自以為是的幽默感。”阿米迪歐聳了聳肩膀,“我現在隻是很疑惑第一次是在哪裏發生的?”
成默回答道:“那已經無關緊要了。”
“好吧!好吧!”阿米迪歐無奈的說,“我就是有點管不住自己這張嘴。”
“沒關係。”成默若無其事的說,“我也管不住雅典娜的那把劍.......”
阿米迪歐衝成默翻了個白眼,歎息了一聲說:“看來為了身心健康和生命安全,我隻能少和你們夫妻倆見麵了。”
“這是個好主意。”希施說,“你可別把老板給帶壞了。”
雅典娜竟讚同的點了點頭。
阿米迪歐臉上全是浮誇的驚訝和震驚,指了指自己,“我的天,我把他帶壞?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我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一下!”
“啊?”希施冷哼一聲說,“瞧你這樣子,憑什麼辯解?看到漂亮女人就忍不住像公孔雀一樣撅著尾巴展開羽毛,然後恨不得立刻就能和對方繁衍後代的男人,怎麼配和我老板這樣高傲矜持的人類高質量男性媲美?”
“啊?”阿米迪歐也用同樣的語氣驚歎了一聲,接著說,“希施啊!我長得帥,還是個王子這可不是我的過錯。更何況,孔雀開屏是為了求偶,人類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一樣嗎?不論學習藝術,學習文學,還是修習智慧,又或者是購買豪宅、豪車、奢侈品,最終的目的不都是為了求偶嗎?你瞧那些商店裏的鑽石,瞧那些漂亮的白紗,再瞧瞧那些威嚴的教堂,全都是為了人類求偶而服務的。這不僅是本能,也是件高尚的事情,要是人類沒有這樣原始而純粹的衝動,人類早已經滅亡了。”
“是!你說的沒錯,但是公孔雀這種隻有一身漂亮羽毛,卻無法飛翔的鳥,隻配活在動物園裏被人觀賞。然後它還在安慰自己,瞧,連人都為我的美貌和身份所迷醉,果然我真是了不起.....”
阿米迪歐不以為意的衝希施曖昧的笑,“希施啊!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難不成你在吃克羅塞爾的醋?要是喜歡我,直說啊!我不是不能給你一點機會。”
“嘔~”希施做嘔吐狀,“阿米迪歐你別自作多情了!我就算喜歡一條哈巴狗也不可能喜歡你!”還沒有等阿米迪歐回應,她就笑顏如花的衝成默給了個飛吻,“老板,我不是罵你是狗哦!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都喜歡你!”
成默覺察到了希施的情緒稍稍有些異樣,演技明顯不如平時那般收放自如,透著一股做作,他猜她也許是想要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於是歎了口氣說:“你們都靜下心來,我知道主動去找尼布甲尼撒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可越是麵對可怕的危險,我們越是得保持一顆平常心。”
阿米迪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平時略帶輕佻的笑容和語氣消失殆盡,他低聲問:“說去找尼布甲尼撒大人難道不是個玩笑?”
成默點頭,肅穆的回答道:“不是玩笑。”
阿米迪歐還凝著那慣性微笑的麵容如燃燒的枯葉,瞬時氧化成了黑沉沉的灰燼,平時特有的抑揚頓挫的語氣也變得低沉直白,“你是瘋了嗎?”
成默反而微笑了一下,解釋道:“不用過分擔心,我隻是想提前和尼布甲尼撒談談繼承黑死病和第二神將的事情。”
阿米迪歐沉默了須臾,沉聲說:“我一直以為希施在開玩笑。”隨即他又麵無表情的問,“是什麼促使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尼布甲尼撒布置的陷阱?還是別的什麼?”
成默回答道:“我去,就是想要弄清楚尼布甲尼撒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阿米迪歐笑了一下,笑得十分難看,“成默,你說實話,你到底想做什麼?”他似乎沒有勇氣把那個不切實際的企圖說出來,於是他環顧了一圈,見其他人都麵無表情,他的臉色愈發凝重,下意識舉起了雙手,“告訴我,你沒有這麼瘋狂的想法!”
成默緘默了一小會,他在說真話還是說假話之間徘徊,這樣的想法不僅是狂妄,甚至是大逆不道,相當於弑神。他真要承認了,一定會給其他人帶來極大的衝擊。不要說其他人了,就連為這件事思考很久的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意誌在左右搖擺。
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隻有隱約的粗重呼吸,那些呼吸分不清是馬兒的,還是他們的。
“我不能否認我有殺死他的想法。”成默最終還是拋出了堅硬如鐵的字句,這些字句如沉重的石頭砸在了其他人的臉上和心裏,即便他們早已心知肚明,可當成默親口說出來,那種衝擊和震撼還是叫人情不自禁的戰栗。
沉默籠罩著他們,如永夜籠罩著大地,任你朝那個方向都走不出黑暗。
但總要走。
後退和前進,即便在永夜中也需要一個方向,也許你看不到黎明,可說不定能看到火光。
成默知道自己必須成為那啟明星又或者火光,他開口解釋道:“有關這件事.......”
阿米迪歐打斷了他的話,“我已經找不到詞彙來形容你了。你已經瘋了。”他看向了麵無表情的雅典娜,壓低聲音質問道,“雅典娜,你為什麼不勸勸他?你清楚他這是要幹什麼??”
雅典娜麵無表情的回答道:“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他。”
阿米迪歐揮了下手,“哦~你的回答真是感人肺腑!”他又看向了希施,“希施,那你呢?我想不通你為什麼也要跟著去!這不像你。”
“我隻是個可憐的打工仔,老板不僅九九六PUA我,還要我暖床賣命,可我隻是個弱女子啊!就算他命令我去地獄,我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得跟著去啊!”希施全力飾演著一個語氣愁苦,麵容悲戚的小女人,可她不那麼自然的表情出賣了她,平時手到擒來的角色此刻隻叫人覺得出戲。
阿米迪歐“嗬嗬”笑道:“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幫你把這個萬惡的資本家掛上路燈!”
希施咬牙切齒的說:“老娘被PUA的已經喪失獨立思考能力了,所以就算要掛,也得先把你這樣的舊世界封建殘餘掛上去!”
阿米迪歐冷笑道:“行吧!你就繼續自己騙自己吧!不愧叫希施,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瘋女人,和你的瘋子老板老板娘真是相得益彰恰如其分。”
希施難得沒有反駁,強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的讚美,馬爾巴士魔神。”
阿米迪歐又看向了一直少言寡語的阿亞拉。
阿亞拉抬手撫胸,在顫抖中虔誠的說道:“我的生命屬於雅典娜大人,雅典娜大人的旨意就是神的旨意。”
阿米迪歐無可奈何的“哈哈”大笑,指著阿亞拉說道:“好吧!這又是一個狂熱的宗教瘋子。”他最後看向了零號,滿心期待的問道:“零號,是不是你也不知道實情?我知道你不可能會附和如此荒唐的決定!”
零號沒有立刻開口,像是沉思了好一會,才深吸了一口氣反問道:“阿米迪歐,我們來伊甸園不該有這樣的覺悟?”他充滿疑惑的聲音,給人的感覺是他在問他自己。
“覺悟?”阿米迪歐“嗬嗬”笑了起來,他在風中低聲吟誦著令他敬畏的名字,“那可是尼布甲尼撒啊!那可是尼布甲尼撒啊!”忽然間,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加大了音量叫道,“FXXK!那可是尼布甲尼撒啊!”
沉默。
氣氛進入了漫長的凝固,空氣也變得冷寂,月光撒在他們的麵具上,那蒼白的漆色仿佛死者的麵孔。
成默想到過阿米迪歐會有所反應,但沒有想到會如此激烈,他以為阿米迪歐複仇的意誌會大過對尼布甲尼撒的恐懼,但他還是低估了“尼布甲尼撒”這個名字所蘊含的意義。實際上無論是希施還是阿亞拉還是零號,都比他想象中要焦慮,隻不過其他人都在盡量掩飾而已。他有責任解除他們的負麵情緒,略作思考,他輕聲說道:“聽我說,阿米迪歐.......”
阿米迪歐扭頭盯向了成默,惱怒的說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你可不要因為你綠了拿破侖七世,就以為神將也就不過如此。我這不是在開玩笑,尼布甲尼撒和拿破侖七世可不是一回事.....”
“阿米迪歐,我不僅知道,我還和拿破侖七世交過手....”
“拿破侖成為神將之後就和一個人交過手.....”阿米迪歐虛著眼睛說,“.....就是毀滅巴黎的那個瘋子,難道就是你?”
“是。”
“啊!”希施驚訝的說,“所以老板你不僅殺了小醜西斯,還殺了法蘭西大統帥,最後還和神將拿破侖七世打了個......平手?”
成默點頭說:“是。”
“我的天......我的天......”希施雙手捂著泛起潮紅的臉,“老板,你把塞納河傾倒在巴黎的樣子簡直酷斃了。”
成默無奈的說道:“有關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的。”
阿米迪歐緊繃的身體和麵容稍稍鬆弛了一些,但他依舊憤怒,“那又怎麼樣?可能你們對尼布甲尼撒大人沒有清醒的認知,我告訴你們,我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是難得的天才,他曾經和法蘭西戰神雅克·勒內·希拉克競爭過第十二神將的位置,還參加過一次聖戰(哈米吉多頓戰爭)。他說那個時候他們還年輕,天不怕,地不怕,以為神將不過是更能抗傷害而已,然後在那一次聖戰中被教育得慘不忍睹,排在天榜前二十四位的天選者,一起圍攻當時的第四神將朱利安·克裏斯·摩根,被完虐。當時他感歎第四神將的實力已經接近神了!不過他認為還是有可以想象的極限。直到在穀芭危機中目睹了七個神將混戰.....”他停頓了一下,用沉鬱的聲音說,“知道嗎?那一次,尼布甲尼撒大人一個人打其他六個神將,逼迫得差點使用核武器的星門和太陽花旗幟不得不偃旗息鼓,還被迫握手言和,這其中就有第四神將朱利安·克裏斯·摩根,那個被我爺爺已經接近神的第四神將,連碰都碰不到尼布甲尼撒大人一下,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其他六個神將加起來都根本不是尼布甲尼撒大人的對手。我問爺爺,你沒說尼布甲尼撒多厲害。我爺爺說,在那個年代能讓星門和太陽花旗幟同時退讓的人隻有造物主和尼布甲尼撒。也許這個世界上星門和太陽花旗幟毀滅不了世界,但尼布甲尼撒一定可以,他就是神......記得那枚投向西尼的核彈嗎?它都已經爆炸了!它都已經爆炸了!還是被尼布甲尼撒給毫無痕跡的帶走了.......你們要麵對的不是人,他不是人,他就是神....”他做了一個大拇指和食指拿捏的姿勢,“別以為你和拿破侖七世這種末流神將交過手,就有和尼布甲尼撒叫板的實力.....無論拿破侖七世還是我們,都不過是尼布甲尼撒手中的玩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