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頭泛起了怪異的感覺,也許是在水中開啟過“時光裂隙”,那種深陷流沙,無從用力的難受感覺在心中揮之不去。這一秒她體驗到了一種快樂,來自急速的快樂。這種快樂短促且強勁,就像是開車提速時,狠狠的踩下油門,重力將你狠狠的壓在椅背上,景物在飛速倒退,眼睛開始捕捉不到詳細的圖景。
腎上腺素飆升,死亡在追逐你。
以前她在“時間裂隙”中高速前進時,周圍的一切都是融化了油彩,抽象極了,但今天,一切都隻是稍稍扭曲變形,就像是隔著一麵不規則的玻璃。
白秀秀第一次於載體上感受到這種致命的快感,她的皮膚在戰栗,腦子裏想到的卻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成默潛入了她的臥室,將她銬在了床頭。她想起了他冰冷中帶著羞澀的視線,想起了旋轉著冰塊的金湯力,想起了房間裏的留聲機吱吱呀呀的播放著的爵士樂。然後極速帶來了死亡的恐懼.......她腦子裏又泛起了孔黎的麵孔,以及她死前說得那些話,想起那個孤零零飄蕩在海上的“105”救生圈,口鼻之間縈繞著的屍體臭氣再次衝進鼻腔,揮之不去。殘留在記憶中的影像隨之而來湧入眼眶。
浮腫的屍體。
眼淚。
聲嘶力竭的懇求她不要死。
思維在窒息的腐爛中變得混亂。
她舔了舔嘴唇,問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喝金湯力呢?因為任何時候點一杯金湯力都會顯得得體。
戰爭叫再得體的人也無法得體。
還有,雞尾酒最令她著迷的地方在於它的千變萬化千差萬別,不像其他的酒,茅台就是茅台的口感,路易十三就是路易十三的口感。雞尾酒不一樣,都是金湯力,冰塊、杯子、青瓜都能夠影響酒的口感,而想要遇到一杯自己喜歡的金湯力,需要機緣。
現在她想回到家鄉,想喝一杯金湯力,想要大醉一場,想要一個嘈雜的地方,想要能夠大哭一場。
........
“教官,你說我們的名字會不會被記住呢?”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
引擎聲轟鳴越來越近,回憶越來越遠。
白秀秀重新堅硬了起來,她感覺到了體內澎湃的力量,她就像是一把被痛苦磨快了的刀,她感覺到自己了變成了最鋒利的,最無情的殺戮工具。
“我要活著,我要回去,我要把他們的故事說出去.......他們不該被忘記,不能被忘記.....”
她美麗的皮囊之下藏著恐怖的複仇之心,可她的心中又充滿了悲憫。
在悄無聲息中穿越雲層,在奪目的太陽之下,那架望樓如此清晰。相比以前她在“時光裂隙”中高速移動時隻能看見氤氳扭曲的影像,如今她竟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過像是隔著一麵玻璃。她決心嚐試一下在“時間裂隙”中釋放技能,以前她從來沒有成功過。
今天,她突然有了信心。
她催動引擎,將速度推至極限,向著太陽的方向。
陽光刺眼極了。
十多秒之後的爆炸也刺眼極了。
從“時間裂隙”中突然爆出來的“中子之光”像是坍縮的光,瞬間就將那架巨大的望樓吞噬掉無影無蹤。
爆炸、碎片、火焰什麼都沒有。
就像它從來不曾存在過。
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
但是,她來過。
他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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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康端坐於戰鬥指揮室中,即便是全封閉的合金空間,也能聽到外麵的爆炸聲隆隆作響。
顯示屏上顯示著艦外各個角度的狀況,兩方從保持陣型的不斷拉扯,變成了短兵相接的接觸戰。星門和太極龍的天選者們在蔚藍的海與天之間絞殺在一起,技能在天空縱橫交錯,人影重重,火光漫天,時不時海麵還會有衝天的浪花翻湧,如同噴泉。燃著火光的艦船一邊在海麵疾馳,一邊發射出反載體導彈,一顆又一顆白色的導彈噴射著火光間雜在各種技能中間,戰鬥場麵蔚為壯觀。
可即便有艦隊的幫助,太極龍的天選者們還是處在了下風,原本碩大的半球肥皂泡,被瘋狂的壓縮,戰鬥越來越接近正在海麵上行駛的艦船。如果不是艦隊拚死在給太極龍的天選者進行火力支援,如果不是對方艦隊的距離還遠,無法對太極龍艦隊進行打擊,也許陣地早就崩潰了,而這場戰鬥也早就結束了。
殘酷的是,陣地崩潰似乎已經近在咫尺。
“還沒有能聯絡上四號艦隊嗎?”陳康沉聲問。
通訊兵用盡全力的大聲的回答:“報告!還沒有!但我在努力!”
陳康笑了起來,隨即不帶任何情緒的說:“繼續。”
顯示屏上的戰鬥也在繼續,各支戰艦上都有火光在閃爍,炮塔在瘋狂旋轉,粗大的金色子彈殼掉在艦艇上,再滾入大海,針對載體的刑天AI製導導彈從蜂巢發射器中拉著白煙向著空中的身著星門戰鬥服的肥皂泡狂飆突進,然後不是擊中目標變成一團璀璨的火光,就是被目標擊中變成一團璀璨的火光。在作戰室裏,這一切都是無聲的,但激烈程度絲毫都不會受到影響,他們每個人的心髒都在跟隨這爆炸在搖晃。
DNA光柱一道又一道的騰空而起,時時刻刻都有載體在死亡,但卻未見參與戰鬥的載體有減少過。
“他們怎麼支援的這麼快?難道星門的艦隊這麼快就追上我們了?”李源凱不可思議的問。
“據說‘星門’掌握了設立載體複活點的設備......”陳康低聲說。
李源凱的心沉了下去,臉黑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那他們設置複活點的應該是架飛機,也許就是在某架預警機上.....如今,無論是和四號艦隊建立聯係,還是破壞星門的複活點都得打掉他們的預警機,我們必須得主動點,這樣被動的防禦下去,遲早......”他深吸了一口氣,“遲早會完蛋......”
“先不說能不能突圍,我們能派誰去?能派多少人去?派少了也許連星門的預警機都碰不到,派多了......下一秒陣地就會崩潰......”陳康冷淡的說,“這是個無解的解。”
“那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李源凱狠狠的錘了下大腿,“至少還能把剩下的戰機給派出去!”
戰鬥指揮室裏的人都被從未大聲說話過的李源凱這一聲嚇到了,與各個戰鬥單位溝通的聲音都小了一些。
“這種情況下,戰機能起飛嗎?”陳康閉上眼睛,如坐禪的老僧,“大家沉下心來等,戰鬥瞬息萬變,我們必須等一個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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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左庸在三維地圖上隻能看見屬於己方的光點被越擠壓越緊,而外圍已經滿滿全是星門的紅色光點。此時遠程狙擊手們已經退到了艦船附近,再往後退,就會把戰火引到艦船之上。
“我們需要支援!”張左庸在作戰頭盔裏大喊道。
“除了剛剛輪換的人,已經沒有人能再派給你啦!”
頻道裏傳來了李源凱冷冷的回複。
“敵人實在太多了,我方載體的回複速度實在跟不上了!這仗沒法打!”
李源凱怒道:“沒法打也也要打!”他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堅持住。你們必須堅持住。這是命令。”
李源凱的聲音像是冰冷的鐵石,砸在張左庸的腦袋上,令他腦袋嗡嗡作響。戰局在惡化,對方頂著己方火力,已經強行衝破了第一道由重裝戰士的防線。看到穿著黑色作戰盔甲的亨利·斯賓塞·摩根在大殺四方,在混戰中轉眼就擊殺了一個同僚,想起自己就是被他偷襲秒殺,憤怒、痛苦、屈辱各種各樣的感覺像是汽油,在他的胸腔裏瘋狂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