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怪物與月光(13)(2 / 3)

成默並沒有轉身回到沙發上繼續睡覺,他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想吃東西嗎?”

“不想。”雅典娜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

成默沒有退縮,“我想,你陪我去弄點吃的。”

“我憑什麼陪你?”

“我們不是夥伴嗎?”成默凝視著雅典娜的眼睛,“在我們華夏,‘partner’翻譯為‘夥伴’,‘夥’這個字通‘火’,因為“夥伴”這個詞是來源於北魏時軍人以十人為火,共灶炊食,故稱‘同火’,也叫‘火伴’,所以在我們華夏,不一起吃飯可稱不上‘夥伴’......”

雅典娜避開了成默的視線,低頭盯著顯示器沉默。

成默卻直接走到了雅典娜身邊,抓起了她的手強行把她從椅子上扯了起來,拉著她向樓梯間走去。四周一片靜謐,兩個人的腳步聲還不及海風喧囂,像是夜半時分無聲飄蕩的雪。雅典娜的手也像是雪,涼的有些沁人,成默猜測也許是蜥蜴人的體溫比人類更低的緣故。

“不知道蜥蜴人是不是冷血動物,其實應該叫做變溫動物才對.....”成默也明白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壁燈晦暗,樓道狹窄,他牽著雅典娜不快也不慢的走過曲折盤旋的樓梯,四周都是灰綠色的鋼鐵構建,於是貼在牆壁上的鐵質號碼牌愈發顯得冷酷。這樣的場景如果配上一個緊張刺激點的音樂便如同冒險遊戲的場景,可他們隻是半夜去廚房偷吃東西的小賊而已。

如今成默對於廚房的位置已經輕車熟路,他牽著雅典娜很快來到大門緊鎖的廚房門口,成默鬆開了雅典娜的手,亮出了七罪宗,直接開始破門,“七罪宗”如電筒般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在幽暗逼仄的走廊裏更像是罪案現場。

成默切開門鎖的同時低聲說道:“廚房鎖門並不是為了防止我們,而是為了防備偷渡客。”

雅典娜不應聲。

成默也不以為意,走進廚房按開了燈,放滿不鏽鋼廚具和櫃子的廚房曾經在無數懸疑片或者恐怖片裏出現,這裏是絕佳的分屍地點。他回頭看向了雅典娜,雅典娜已經跟著他踏了進來,正好奇的東張西望。他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假裝若無其事的說道:“第一次來廚房嗎?”

雅典娜立刻停止了東張西望,看向了島台側麵掛在刀架上那一排閃閃發亮的刀具,冷聲說道:“是又怎麼了?感覺跟解剖室差不多。”

成默馬上想起了雅典娜前兩天才說過“你是我將要解剖的第三十七個人”,頓時他就覺得自己真是腦抽了,帶著雅典娜來這樣一個有些陰森的像是解剖室的地方。他強笑了一下說道:“說起來廚房跟解剖室確實有些共通之處。”

雅典娜目光還是沒從那琳琅滿目的刀具上挪開,自言自語式的問道:“不知道手術刀快還是菜刀更快?”

“要試看看嗎?”成默說,見雅典娜將視線投向了自己,成默打了個寒顫,連忙說道,“我是說切菜.......”

雅典娜似乎對拿刀子的活有點心動,問道:“你打算做什麼菜?”

成默覺得還是不要搞太複雜的吃食,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吃烤魚吧!”

“烤魚嘛。”雅典娜走到了島台邊,打量著那一排刀具,“用哪把刀合適!”

“中式烤魚!”成默走到了冰櫃前,打開冰櫃的同時說,“這個不需要很大的刀,也不需要很好的刀工,隻要足夠耐心就行。你找看看,應該有專門切魚的魚刀。”

言語之間成默選了條又肥又大的石斑魚拿了出來,這條魚還很新鮮,是船尾的拖網最近才撈上來的。一般來說石斑魚肉緊致而細,清蒸會更鮮美,但成默知道雅典娜吃多了西式料理,清蒸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新鮮感,並且她對重口味的食物也很喜歡,因此決定做烤魚,好的食材做燒烤絕不會出錯。換成顏亦童的話就是沒有什麼事不是一頓燒烤啤酒不能解決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雅典娜舉著一把不大不小的尖刃魚刀已經在砧板旁等著了。成默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那麼多刀中準確的找出魚刀的,也許是解剖的活幹多了,直覺足夠敏銳?

他走到島台旁,將那隻又肥又大的石斑魚擱在砧板上,說道:“先去鱗片,可以用溫水泡一下,這樣會比較好去。”

“不用那麼麻煩。”雅典娜按住魚頭,也不知道她用的什麼刀法,鋒利的刀刃快速的刮過魚身,於是那些鱗片便如同粉塵被吹了起來一般,四散而開。

成默稍稍有些驚訝,這和他想象中雅典娜手忙腳亂的場景不太一樣,他滾動了一下喉嚨說道:“去了鱗片接著從魚腹貼骨切開,脊部不要切斷,尾部相連。”見雅典娜已經飛快的去完了鱗片,開始動手剖魚,他忙道:“小心一定不要切破苦膽。”

“我不隻是解剖過人,其他的動物也解剖過。”雅典娜從容不迫的與成默對話,動作也沒有停,手起刀落。她剖開魚腹的動作行雲流水,手又快又穩,從魚的尾門入刀,沿著魚腹的骨頭,一刀切到了魚嘴,直接把一條魚精準的分成兩半,一看就是玩刀的老手。

見雅典娜完全不需要他操心,成默便道:“剖完了魚,還得徹底把魚腹部內清洗幹淨,切記不要弄破苦膽,最後開背,抽掉......”說到這裏成默一時間有些犯難,他不知道“魚腥線”用英文該如何表達,便隻能說道:“你知道的,在魚的脊背上有一排魚鱗叫側線鱗,在側線鱗的上麵有許多排列整齊的小孔,在那排孔的下麵會有一根線.....”

“我知道,那是魚側線,感知水體流動的器官。也可以感知外界的刺激,氣味的強弱。”

“得把它抽出來。”

“為什麼?”

“因為它會有那麼一點腥味,也許海魚的腥味會比淡水魚的小,但也還是會有一點。”

“那還得把魚喉部的咽骨取下來。”雅典娜說。

成默不太清楚為什麼要把魚喉部的咽骨的取下來,但大概能猜的到原因,不過為了促成良好的互動,便也問了句“為什麼”。

雅典娜開口解釋,成默一邊聆聽一邊準備其他的材料。可能是因為輪船廚房和實驗室的環境相似度很高,讓雅典娜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可能是在成默的幫助下,雅典娜已經從剛才鬱結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兩個人的互動如成默所想那般多了起來。

大概是雅典娜和魚接觸的比人還多,聊起“魚”來還算話多。成默也不奇怪,從雅典娜把水族館修築在樓頂的瘋狂行為就能看出這一點來,雅典娜對“海”和海洋生物,有著與眾不同的感情,畢竟雅典娜的父親蘇格拉底·奧納西斯可是被稱為“海王”的男人,這可不僅是因為他一生女人眾多,還因為他是不折不扣的船王。

成默自然知道奧納西斯家族的眾多傳聞,對雅典娜的童年經曆也相當好奇,對於成默來說這不隻是一個八卦,也不隻是更了解雅典娜的機會,還是一個珍貴的心理學樣本。可惜這種事情不能主動問,除非雅典娜自己主動說。

他十分清楚必須能夠進入雅典娜的內心,才能觸碰到她的往事。這個過程是付出自己真心的過程,還不一定有收獲,因此他有些猶豫應該不應該盡全力去嚐試打開雅典娜那堅硬的內心。

站在利益的角度來說,成默本不該有絲毫猶豫,可向來現實的他竟有些排斥這對他有利無害的選擇。至於具體的原因成默不敢細想,暫時將那些荒謬的理由拋諸腦後,全心的去做好這一道烤魚。

廚房裏的調料和食材還算齊備,像是青椒、洋蔥、薑蒜該有的全都有,可惜是能選擇的蔬菜少了點,也沒有豆腐和粉條很叫人遺憾。另外有點可惜的是廚房裏沒有豆瓣醬,不過萬幸的是成默在放罐頭的櫃子裏發現了一瓶老幹媽,也不知道是那個船員放在廚房裏,一直沒有開蓋。雖說老幹媽不能完全取代豆瓣醬,但也算不錯的替代品。

這突然的發現叫成默很有意外之喜,因為心髒病的緣故他並不太能吃辣,但作為一個湘南人,即便不能吃辣也比絕大多數其他地方的人能吃辣,況且湘南菜就連蔬菜也會放辣椒,成默也不可能完全不吃辣椒,所以實際上成默還是喜歡辣味的,不過無奈得了心髒病而已。

想起來他也有好幾年沒有正兒八經的吃一頓湘南菜,嚐嚐真正的辣味了,成默暫時忘記了眼下糟糕的處境。他拿著印著“老幹媽”頭像的紅色瓶子快步走到了雅典娜身旁,搖晃了一下,說道:“你能不能吃辣?”

雅典娜正在水池裏清洗剖完的魚,瞥了一眼成默手中土味十足的玻璃罐,沒能看懂裏麵黑乎乎的裝的是什麼東西,卻也點頭說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