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米的距離,一共二十步。”成默在心中倒數,讓自己的每一步都準確的踏在節奏之上。
“十九。”
“十八。”
“十七。”
..........
“一。”
他像精準的時鍾分毫不差的二十步走到了地鐵連接處的門口。
終於距離勝利隻剩下一扇關著的拉門。
成默完全不敢去看小醜西斯,隻是抬起重若千鈞的右手,試圖拉開那扇地獄之門,然後離開這節車廂。
“不能急,自然一點,就像平常一樣。”成默心想,他看似隨意卻僵著手臂去觸碰滑門。隔著透明的玻璃窗能看見下一節車廂的情況,一切是如此安靜,就像整輛列車上隻有他一個人。
“成敗在此一舉。”成默握住了門把手,戴著戰術手套感覺不到不鏽鋼把手的溫度,想必應該是冰涼的。
他將拉開通向勝利與榮耀的大門,就像拿破侖舉著權杖通過凱旋門。
“長官.......”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打破了詭異的寂靜,像潛伏在身側的鯊魚,攪動了深海般祥和的危險。
成默的瞳孔放大,急促的心跳卻在這一秒平緩了下來,沉重的呼吸也變的輕盈。小醜西斯說的英語,自己絕對不能回英語,自己的身份是個法蘭西人。
“Qu''est-cequ''llya?”(有事嗎)成默刻意壓低了聲音,改變了音調回了句法語,同時握著門把手轉頭看向了小醜西斯,可當他看到護目鏡下那塗抹黑色顏料的眼圈和一雙蘊含著戲謔的眼睛時,就知道對方已經明牌,怎麼偽裝都是徒勞的。
小醜西斯翹起了二郎腿,仰頭與成默對視,他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座椅,用渾濁的聲音說道:“賽倫(silent),我覺得你應該坐下來,和我好好聊聊。”
事已至此,思考如何露餡已經不重要,成默知道自己不能害怕,隻要露出一點怯懦,就會被小醜西斯看出來,而小醜西斯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一個害怕他的人。成默深深的了解,對於小醜西斯而言,屈服於恐懼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玩具或者觀眾的。
生死存亡之際成默反而進入了一種古井無波的狀態,他十分自然的聳了聳肩膀,鬆開了地獄之門的把手,就像是偶然在地鐵上遇到了一個熟人,挪了下背後衝鋒槍的位置轉身坐了下來。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比剛才伸手去拉開門把手要輕鬆的多,有種舉重若輕的寫意。
然而車廂裏氣氛卻一點也不友好,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成默,他們抓緊了槍,就像一群猛獸正在圍觀無處可逃的獵物。
成默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他平心靜氣的坐在小醜西斯旁邊,注視著對麵的玻璃窗裏自己和小醜西斯的倒影。黃綠色的毒霧在飛速的向後流淌,背後深灰色的岩壁若隱若現,兩個人的虛影隨著車輛的搖晃微微震顫著,就像是水中的影像在時光中流逝。
小醜西斯將手中的衝鋒槍靠著車廂放下,隨後抬手取下了頭盔,搖了搖一頭綠色的卷發,低聲說道:“這該死的玩意實在太沉了。”
“是挺沉的,但是關鍵時刻能保命。所以.....沉的很有價值......我認為你應該戴上它。”成默用一種不以為意的語調說話,就像他和小醜西斯在聊一場普通的天。
小醜西斯拿著頭盔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是啊!生命是多麼可貴的東西,必須得好好保護,可不能隨便浪費了。”小醜西斯轉頭看了眼成默,詢問道:“可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浪費生命呢?”
“這事情不能細想,因為你一細想,就會發現生命沒有意義。然後陷入一個自找沒趣的惡性循環。人生中的美好極為短暫,可以正當享受的幻覺也不多,所以不如不想,簡單的按照本能活著......”成默若無其事的說。
“嗬嗬!”小醜西斯怪笑了一下,他的笑聲滿足而扭曲,停頓了一下,他看向了玻璃中的成默,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你殺死了幾萬人還心安理得的關鍵?”
成默毫不退縮的隔著玻璃與小醜西斯對視,完全沒有一絲愧疚的說道:“全球每秒死亡大概1.8人,在我們視線所觸碰不到的地方,每分鍾都有106人死亡,每小時就是6360人,而一天則是152640人。今天隻是多了幾萬人而已,波動不大。放在漫長的時間維度上來看,這樣的數字更無足輕重。死亡不過是最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是人類自身進化的代謝,就像人有六十萬億細胞,每天死亡十萬個,分裂繁殖也是十萬個,人類需要代謝才能活下去。人類社會也是一樣。”成默不僅是這樣說的,實際上他的內心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如今他已經見多了死亡,死亡這種事情,隻要輪不到他和他親近的人身上,他是不會有半點感觸的。在他的認知中,人類大規模的死亡,確實不是什麼稀罕事。
拋開那些遙遠的曆史,就拿最近的“SyrianCivilWar”來說,死亡人數都已經超過了五十萬。而在二戰以後,死亡規模最大的戰爭“兩伊戰爭”(死亡人數一百四十萬),距今也不過三十年而已。
說他冷血也罷,無情也罷。隻要理性的思考就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相較以往的戰爭,巴黎發生的事情目前來看雖然慘烈,但死亡人數未必會特別大。
更何況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他成默造成的。他隻是處於戰爭的洪流中身不由己而已。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實在不是誇張的寫照,實際上“萬”這個單位對於劊子手們還略顯得寒酸。
小醜西斯搖了搖頭,溫情脈脈的說道:“親愛的賽倫,說真心話,你沒必要對我隱瞞真實的自己。”
空氣因為小醜西斯詭異的音調開始凝固,成默沒有去看車廂裏的那些恐怖份子,也感覺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殺氣。
“真心話?”成默也搖了搖戴著頭盔的和防毒麵具的腦袋,他淡定的說道,“我們華夏有個詩人寫了一首詩,詩裏有這樣一句:‘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如果能殺死你,純粹的按照數字來計算,我還能拯救幾十萬人。這筆買賣怎麼看都很劃算。”
“‘Peoplesinformurdersbutheroizeformassacres;Millionsofkillmakeonekingofkings’......這還真是一句鮮血淋漓的老實話。所以你的目標是成為萬王之王?”小醜西斯複述了一遍,又問了個問題,但他沒有等成默回答,就語氣遺憾的說,“你就這樣填滿空洞的一生?用女人、書籍和塵世的野心?實在是太庸俗了,叫人有些失望.....”
成默心想自己不過是想做個圖書館管理員而已,再牛逼一點就是建一個太空圖書館,做個太空圖書館的管理員,可從來沒有當火腿腸(王中王)的野望。不過要在小醜西斯這裏說這樣沒有出息的話,大概會被當成一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廢物。
一個渴望萬眾矚目的表演型人格,可不想自己欽定的觀眾是個凡夫俗子。
於是成默再次祭出那個瘋狂的“答案”,他控製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用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句:“我.......想知道究竟誰是締造天選者的造物主.......”
成默覺得自己的表現堪稱完美,就像是給一部暗黑劇男主角配音的配音演員,一字一句一音一調的表演都是那麼恰到好處,肯定能讓聽聞者產生一種顱內震撼的刺激感。
然而小醜西斯似乎對成默的答案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抬頭看向了車頂亮著的白色燈光,摸著下巴,像是回憶般的說:“我是第幾次聽見有人這麼說了呢?”他思考了須臾,像是沒有從記憶中找到準確的數字,不以為意的說道,“總之......這還算是一種沒那麼無聊的死法。”
成默忽略了小醜西斯直白的死亡宣言,假裝很有些好奇的問道:“西斯先生還聽誰這麼說過?”
“好幾個人.......這無關緊要。”小醜西斯攤了下手,“不管你想怎麼做.......起點都是狂妄,終點都是自毀。”
沒有聽到名字成默略感失望,他冷笑道:“西斯先生難道你在害怕造物主?”
“害怕?”小醜西斯“嗬、嗬、嗬”的怪笑了起來,這笑聲像是噩夢中的哭嚎,既隱約又直接,“不要以為你參與了曆史,就知道了曆史的真相。親愛的孩子,知道為什麼巴黎的地下為什麼會布滿毒氣?知道為什麼菲利普神將會死?知道為什麼歐宇總部會如此陷落?”
成默不清楚“造物主”怎麼和“神將之死”、“巴黎襲擊”以及“歐宇陷落”扯上關係的,他的大腦瘋狂的運轉。先試圖推測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按照小醜西斯的語氣,這些災難似乎不可避免,那就意味著不隻是小醜西斯和拿破侖七世,在他們的背後還有著強大的勢力在算計歐羅巴和歐宇的主意。
能夠算計歐羅巴和歐宇的組織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