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陽光宅男(5)(2 / 3)

倘若是從前,成默隻會覺得謝旻韞的愛國主義思想教育課上的十分巧妙,並出聲與謝旻韞辯論張潮議起義的原因,究竟是吐蕃人不與漢家豪門分享權利,還是確實因為民族情懷。

但在目睹了貧民窟的慘狀之後,成默覺得,盡管驅動這個世界滾滾向前的唯有金錢利益,可有些時候,金錢利益並不是絕對的。

成默沉默了須臾,問道:“所以.....你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你知道馬拉鬆戰役中的信使是菲迪皮茨,那你知道替張議潮傳遞消息,最後唯一抵達長安的信使是誰嗎?”

也許這個有些偏門的問題能夠難倒其他人,卻難不倒熟讀曆史的成默,略作思索,他就回答道:“悟真大師。”

成默能準確的回答出問題,謝旻韞並沒有感到意外,隻是搖著銀色的咖啡匙,點頭說道:“實際上悟真大師到達長安的時候,西域的局勢已經大為不同,張議潮以沙洲為基地穩紮穩打,占據了對吐蕃的主動,公元861年,唐歸義軍經過三年的拉鋸戰,終於攻克吐蕃在河西的最後據點涼州,至此,‘河西陷沒百餘年,至是悉複故地’,張議潮曆經沙州起義,收複甘州、肅州、伊州,征回鶻、吐穀渾,直至整個河西走廊。”

“漢家持刃如霜雪,虜騎天寬無處逃。頭中鋒矢陪壟土,血濺戎屍透戰襖。”謝旻韞低聲輕吟,這聲音悠揚而具有穿透力,像是顫動的古箏琴弦,“公元866年10月,廊州之戰,歸義軍大破吐蕃,生擒主帥論恐熱,曾血腥統治河西的論恐熱被斬首,首級送往長安,張議潮率軍一路攻下伊州、西州、河州、甘州、肅州、蘭州、岷州、部州、廓州九州,大唐丟失百年之久的甘涼十一州,全部光複。凱旋的唐軍將士高唱《大陣樂》,就像大唐盛世的氣勢和威嚴都回來了。”

謝旻韞吟詩一點也不慷慨激昂,語氣淡然悠遠,卻更顯得冰涼而滄桑。就連成默也難免心生感慨,歎息了一聲說道:“可惜張議潮生不逢時,不僅一直為朝廷猜忌,張家的結局也並不算好。張淮深一家六口被殺,至今還是史學界的懸案。當然,撇開張家人不說,張議潮雖然沒有被《新、舊唐書》列傳,但以一己之力收複四千裏山河,的確是被曆史遺忘掉的民族英雄。”

謝旻韞搖了搖頭,“晚唐可惜的又何止是張議潮一人,韋皋、高駢、張仲武.....還有名不見經傳的悟真,以及那些被風沙埋葬在大漠深處的信使。無論是足以樹碑立傳的名將們,還是連名字都沒有被記載的普通人,都以扶大廈於將傾的勇氣,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竭力的幫助已經走向末世的唐王朝,他們也一度為國家迎來了回光返照般的中興,我不願意說那是大唐最後的餘輝,我願意說那是華夏風骨,一個民族的榮耀,不僅僅在於它巔峰時有多麼光彩奪目,還在於它在風雨飄搖的時候,始終會有一群奮不顧身為之拚搏堅守的人.....”

謝旻韞的聲音像是春天解凍溪流,冰涼清透又生機盎然,成默站在樓梯上凝視著謝旻韞,雖然謝旻韞磨的是咖啡豆,穿的是羽絨外套牛仔褲,一絲古韻也沒有,成默卻能從她藏青色的蜿蜒長發裏窺見盛唐的烽火,窺見如血的殘陽下披著殘破鎧甲的勇士;能從她娓娓道來的聲音中聽見一曲弦歌,聽見凱旋的唐軍在迎風招展的獵獵軍旗下高唱:

“先取山西十二州,

別分子將打衙頭。

回看秦塞低如馬,

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過黃河,

萬裏胡人盡漢歌。

莫堪橫山倒流水,

從教西去作恩波。

.......”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咖啡廳裏陷入了微妙的安靜,成默扶著欄杆凝望著謝旻韞,謝旻韞攪動著咖啡,卻沒有喝。銀色的咖啡匙敲打著白瓷杯,嫋嫋的熱氣在斜過塵埃的橙色陽光中扶搖直上。過了好一會,成默才開口說道:“我上去放箱子了。”

謝旻韞“嗯”了一聲,問道:“你也要來杯咖啡嗎?”

成默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好。不要加糖的就行。””

“美式?拿鐵?”

“美式太苦了。拿鐵我不要奶泡.....”

“那我給你來一杯小進特調。”謝旻韞回答到,她淺酌了一口白瓷杯裏的咖啡,便放下杯子,又倒了些咖啡豆在研磨器裏。

成默提著行李箱上樓,於是咖啡廳裏響起了有節奏的“咯吱”聲,在走過樓梯轉角的時候,成默又回頭看了謝旻韞一眼,心想:從始至終謝旻韞都是故意的,生氣是故意,一個人先走是故意的,用回答問題來交換各種資格也是故意的,可故意而不刻意,不但不叫人反感,還叫人別有興致。懂曆史又智商高的女生想要改變一個人,就是這樣舉重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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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二樓隻有一間房和一個洗手間,如果成默不幸回答錯了,很可能就要睡三樓的閣樓。然而這並不是故事的結尾,二樓隻有一張大床,成默想要睡的好一些,估計等下還要回答謝旻韞的問題,假設回答不對,等待他的就是在床邊打一個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