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淮,你太不要臉了,長成這樣還敢糾纏我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家是根正苗紅,光榮的勞動模範家庭,你呢?你爺爺是地主!你媽都不要你,跟城裏人跑了,你爸你哥又都是街溜子,還有臉攀扯我哥?”
“快滾!不然我就用牛糞潑你了!”
顧月淮隻覺被一股重力狠狠一推,整個人一頭栽在地上,刺痛不止。
她像是驟然從一個冗長的夢境中蘇醒似的,眼神茫然。
陳茵被顧月淮腦袋上潺潺冒血的傷口給嚇了一跳,她有些驚慌失措,四顧一圈,見沒人看到,便鑽回屋裏,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顧月淮被關門聲驚醒,抬手撫了撫額角,觸手黏膩,入目猩紅。
她盯著自己蘿卜粗的手指,嘴唇顫了顫:“我回來了?”
顧月淮似不敢相信似的,又抬頭看看四周,破舊複古的農村平房,院子裏堆砌的稻草垛,地上稀稀拉拉的雞屎,每一樣都讓她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這裏,是大勞子村?
她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顧月淮神情有些癲狂,又哭又笑,身體抖如篩糠,肥碩的身軀像是刹那間被注入了生的靈魂,她聲音嘶啞含笑,泛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蒼涼。
不知哭了多久,腦門上的鮮血順著眼瞼流下來,朦朧了她的視線。
顧月淮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克製住難以自製的情緒。
她深吸一口氣,盯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眉眼冷如寒冰。
回到命運轉折的前一天,她怎麼可能繼續走上輩子的老路?
驀的,她失聲尖叫道:“啊——殺人了!陳茵殺人了!”喵喵尒説
顧月淮嗓門很大,須臾,便有人聽到動靜,從田裏跑了回來。
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穿著灰藍色翻領外套,一條毛嗶嘰布料褲子的婦女揮著小紅旗跑在最前麵,一看到顧月淮便驚呼道:“哎喲,這是咋回事?你這頭是咋了?”
黃鳳英,大勞子生產大隊婦女主任。
顧月淮一臉虛弱,指著緊閉的房門道:“黃主任,是陳茵,是她打破了我的頭。”
黃鳳英皺了皺眉,有些狐疑道:“陳茵為啥打你?是不是你又過來纏月升了?”
顧月淮險些自嘲出聲,重來一回才清楚看到她在大勞子村有多不受待見。
想歸想,她依然捂著額頭,正色道:“黃主任,我不是過來纏著陳月升的,是陳茵前幾天和我借了三斤小麥麵,還有一條肥皂,我來要債是理所應當的事。”
“有借有還才是好同誌,陳茵現在不僅不還我麵和肥皂,居然還有意下手殺我。”
“黃主任,我爺爺是地主沒錯,但到了我爸這一輩,他賭博已經把家產都敗光了,還被評了貧農,我怎麼說也是陳茵的階級同誌吧?”
“她刻薄階級同誌,就是上報到大隊,也是我占理兒!”
顧月淮十分冷靜,說出的話有理有據,周圍響起了一片驚詫的議論聲。
“陳家妮兒欠糧不還,還打人,不是個好同誌。”
“顧月淮的話能信嗎?”
“她平時捧陳茵捧的和啥似的,咋能突然反咬一口?肯定是聽說那件事了。”
“你說的是陳月升那事兒?”
“……”
黃鳳英聽了顧月淮的話,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這還是那個蠢笨如豬,每天不掙工分,隻知道追著男人跑的顧月淮?
顧月淮看黃鳳英不吭聲,抿了抿唇,梗著脖子大喊道:“黃主任要是不管這事兒,我就上報給大隊支書,支書要是不管,我就去縣裏找大領導!總要給自己討個公道!”
這話一出,四周又靜了靜。
黃鳳英急出一頭汗,這地主閨女咋和變了個人似的,嘴皮子也太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