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有請高一(3)班的同學為我們帶來古箏獨奏《漁舟唱晚》。”
主持人清晰的報幕聲響起,風兒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對著鏡子看了一下自己的妝容,然後緩慢卻優雅地走上了舞台,高跟鞋清晰響亮的足音回蕩在寬曠的大廳裏,她的步伐是那麼從容,每走一步,頭上的紅色步搖珠子就微微搖晃。燈光下黑色旗袍上的曼珠沙華仿佛燃燒的血紅火焰,灼痛每一個人的雙眼。她漆黑的長發如同沉黑的錦緞,在聚光燈下泛著光澤,襯得肌膚更加白如玉石。
有人上來替她擺好了古箏和椅子,她靜靜地走過去,優雅地並攏雙腿坐在椅子上,纖細的手指撫上琴弦,然後那些琴弦紛紛變成了天上的歌者,在她十指靈巧的彈撥下開始歌唱,無論主調還是和音都是那麼完美,配合得天衣無縫。一瞬間底下的人竟然連歡呼鼓掌都忘了,全場隻剩下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過了一個音符。
那琴聲,是不屬於人間的。它的每一個音符都具有生命,都寫滿了故事,都帶著回憶的烙印,每一個人都被這些音符牽引著,穿過幽暗的森林,渡過黑色的河流,走過崎嶇的小徑,撥開蛛網,掃去灰塵,最終看到自己塵封的過去。那些過去,沉睡在記憶的最深處,現在又被這琴聲喚醒。它們化成了一個個夢境,令人沉醉其中,迷失在了那些泛黃的往日深處。那些泛黃了的往日,有過歡樂的笑語,有過溫柔的依偎,有過悲傷的淚水,有過無聲的靜默,在時光的風化之中開始漸漸朦朧了,卻依然帶著那種隻屬於悠遠歲月的香氣,仿佛一壺茶,清苦但是醉人。
風兒也忘記了自己是在舞台上,忘記了上千雙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她的眼前陡然出現了另一幅景象,她看見黃泉的三途河畔,彼岸花開出一地血紅,風呼嘯而過,漫天的紅花紛飛如淚;她看見芳菲苑的軟羅輕紗珠簾羅帳之中,青衣男子的目光憂傷迷惘;她看見自己的婚禮,一身紅衣的貴公子溫柔地對她微笑,握劍的手牽起她的手時也溫柔如同握著一根柔弱的柳條;她看見城市上空飛揚的大雪,飄落在狂風中洶湧咆哮的灰色大海裏,瞬間被卷向遠方……
眼中一酸,淚水便湧了上來。她的雙眼中泛起了盈盈的淚光,在此時卻也宛如溫柔的黑色湖泊,蕩漾著憂傷的波光。
而台下的小愛,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抹掉了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
那些回憶的音符,它們帶著她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些三個人一起度過的時光。前世的她也是有過無憂無慮的日子的,她也曾經是個不知道什麼是憂愁什麼是悲傷的孩子,赤著腳在夕陽西下的海灘上自由奔跑,任憑海浪沾濕了雙足,把丟在一旁的鞋衝上沙灘。那樣的景象,與此時的她已遠如最微茫的星係。它在她的記憶裏顯出古舊的黃色來,所有的聲音也都消失了,就像民國的默片。可就算沒有聲音,那些場景散發出的暖意,也溫暖得讓她落下淚來。
它們離她已經那麼遠,可現在卻又那麼近。
可是伸手觸碰的時候,卻又像海上的泡沫,瞬間便消散無蹤,而那個曾經奔跑在沙灘上的自己,也如飛而去,沒有一絲蹤跡。
琴聲最後在琴弦上消失,但餘韻卻仿佛仍在空氣中回蕩著。所有人都漸漸從迷夢中清醒了過來,掌聲先是稀稀落落,然後瞬間如排山倒海一般響起,經久不息。
風兒站起來,向著台下鞠躬致意,然後轉過身,優雅地朝後台走去。
依然是那樣平靜而優雅的步伐,鞋跟叩響清晰的足音。
煙花在迷漩和許霄雲的頭頂綻開,天空上滿是絢爛的光影。
迷漩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不過九點多,雖然對於北方來說無異於深夜,但是在新年到來之前,深夜也會格外熱鬧。譬如此時的廣場,四處都是歡樂的聲音,說笑的聲音,打鬧的聲音,調侃的聲音,還有不知道哪裏的音響放著的,歡快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