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盛開的菊花擺滿了各個宮殿,天高雲淡,蕭瑟肅穆的掖庭宮,因為金菊的點綴,添了幾分生氣。
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捧著墨菊,一前一後朝嘉猷門走去。
得了這個美差,兩人有說有笑,前麵的瘦小太監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加快了步子:“走那邊那條路吧。”
後麵的圓臉太監一臉疑惑:“怎麼了?”
瘦小太監慢下步子,與他並排走著,說起他從老太監們那聽來的閑話:“我聽說掖庭住進來一位人物。”
“什麼人物?”
瘦小太監聲音更低:“一個小太監,整天也不幹活計,守在太倉殿後倒座房裏,上月二十領月例銀子時,聽高內侍說,看見那人四肢細長,唯有身子胖成一個球狀,眼睛隻有眼白,不知道是哪位主子安排在這養老的,不讓咱們多嘴問。”
“你別嚇我,以後誰還敢從太倉殿那邊走呀?”
瘦小太監往太倉殿那邊偷摸得斜了一眼,覺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趕緊抱緊花盆:“太倉殿空了多少年了,從來沒安排過人住,隻那一個小太監住進去了。”
“還真是個人物,一個小太監住一整個大殿,說不準還能是個正經主子。”
“誰說不是呢。”
......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掖庭恢複了寧靜,長長的巷子裏,除了點綴的金菊,一片蒼涼,西北角上的太倉殿,陽光鋪在殿上的琉璃瓦上,紅彤彤的要與菊花爭豔。
尚食局的小宮女,拎著一個兩層食盒,站在太倉殿門口,深深地呼吸了幾次,把食盒放在腳邊,伸手在殿門上拍打了三下:“午食到了。”
“稍等。”
一個冷清的聲音,雌雄莫辨,從殿內傳來。
膳食局的小宮女,趕忙拎起食盒,想推門進去。隻聽殿門內一陣腳步聲,太倉殿的殿門打開了一條縫,小宮女看到門縫裏伸出一隻手。
手指修長白淨,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像精美的瓷器。
手腕纖細,可以看到白皙皮膚下淡淡的青色血管,仔細看還能看到血管隱隱地跳動著。這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隻不曾操勞的手。
再往上就看到一個胖胖圓圓的身子,與這隻伸出的手,完全不像是一個身體上共同存在的。
小宮女猛的抬頭,隻見是個戴著三山帽的小太監,看起來有十五六歲,長著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尾細長上挑,上麵掛著彎彎的柳葉眉,兩眼之間凸起了一條高挺的鼻梁,殷紅的嘴唇下有一顆小小的痣。
小宮女看到這張臉,臉蛋紅紅地愣住了。
小太監把門推開了一小半,伸手把食盒拿過去,眼睛裏波瀾不驚,看著宮女的眼神冰冷又遙遠,這樣的年紀,卻有著看盡紅塵的淡然。
“還有事?”他的聲音清冷幹洌。
小宮女一下回神,趕忙低頭:“一會我來收食盒。”
“嗯。”
小太監拎著食盒,轉身,伸手從背後把門關上。
好奇怪的人。
小宮女想著剛才看到的纖細的手腕,修長的手指,再想到那圓滾滾的身體,她猛地一哆嗦,趕緊走了。
一邊走,還是忍不住回頭看著太倉殿,日升中天,掖庭宮沐浴在秋日暖陽中,一陣秋風吹過,小宮女感覺後背發涼,加快了腳步。
內殿的門被打開,小太監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走到衣掛旁,把三山帽和太監服脫下來,又把掛在肚子和背後上棉墊摘了下來,纖細的身子穿著紅色的裏衣,坐到桌旁。
她叫安謹言,是一個假扮的小太監。
太倉殿屬於她一個人,她不是主子,但這裏是屬於她的地盤。
她通常會睡在後麵的倒座房,平日吃飯會在大殿裏,這裏太陽可以照進來,亮堂又溫暖。在大殿玄關左側有暗室,存放著她的衣服、棉墊、膠墊,胖瘦都有。右側暗室連通永安渠,設了一方浴池,四周有地龍,冬夏皆可沐浴。
往裏走,是一個寬大的拔步床,安謹言偶爾會在這裏午睡。
她打開食盒,雙腿蹲坐在椅子上,打開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醃漬小黃瓜,兩個白淨的手指頭揪起一根填進嘴裏。剛打開食盒,看到門檻上落下一隻雨燕。
安謹言嗦了一下指頭上的汁水,走到門口,從雨燕腳上取下一張紙條,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把藜麥灑在地上,雨燕跳躍著開始啄食。
回到桌前,把食盒裏的清炒時蔬和八寶鴨擺出來後,打開了紙條:“明晚,女子追回負心人,將負心人置於龍池中心無槳小船上即可,五百兩。”
安謹言看著紙條,把清炒時蔬中的藕片夾在米飯上,用勺子送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負心人搞死就好了,為何這般糾纏報複,花這時間還不如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