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來惡客(1 / 2)

過了泗水橋便是竹林鎮。

一色的粉牆黑瓦矮屋子,坐北朝南,倚著沿水的煙柳而起,密密挨挨的座落在泗水河畔。每年四月至十月,便是竹林鎮最熱鬧之時。北邊的一些小商船會打泗水河去襄陽府,經過竹林鎮時便停下,填補些水糧菜蔬。

竹林鎮,便依著這些小商船,漸漸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發展成一百多戶人家的小鎮。

小鎮也不大,隻有一條兩丈來寬的青石板主街,沿著河道從南至北。臨街的、臨河的都是商鋪,旺季時連輛牛車都走不動。WwW.com

隻是今年還沒有一艘商船到來,小鎮也顯得格外冷清。街道上空落落的,那夕陽的餘暉便順著主街溜光水滑的青石板麵上打出一片耀眼的橘色光芒。隻那光芒到了街道拐角時卻停住,落到了一扇黑漆門麵上,紅漆的“藥”字被這光照得醒目之極。

這便是鎮上唯一的藥鋪,蔣家藥鋪。

突然,藥鋪的黑漆木門“嘎吱”一響,門內出來個穿青灰布半臂,淺藕色襦裙的婦人。婦人跨出門檻,撣了撣身上的浮灰,轉身衝著門內喊道:“阿蘇,把桌上的籃子給娘拎出來,就是那個裝著野菌山泡子的那個!”

婦人的聲音綿軟,聽著很有些特別韻味。

“哎!來了!”屋內卻又傳出個嫩生生,恰似新鶯初啼的小娘子聲音。

順著陣“嗒嗒”的木屐聲,一個竹籃迎著霞光被遞了出來。跟著竹籃一同出來的還有隻筍白的纖手和半張堆雪砌玉的臉。日頭已落至山腰,但光線依然灼眼,那小娘子被光晃得不由抬手遮擋。把個眉眼擋去了七八成,隻那半露的額尖腮角依舊被光照得晶瑩透亮,讓人心生偷窺之意。

婦人見小娘子探出了頭,立時緊張的邊左右探看,邊迅速的把那探出的半張臉給塞回。接過遞出的竹籃,半噌半怨道:“出來做甚,這外間壞人多,仔細叫人瞧了去!”

被喚阿蘇的小娘子吐了吐舌尖,衝著婦人討好的一笑,細挑的丹鳳眼眯做了一線,粉唇微嘟著討饒道:“阿蘇下回不敢了,娘快去快回吧!”

“知道知道!你快些進去,隻記得讓你二哥別隻顧著看書,小心燈油熏壞了眼。”

說完婦人便催著阿蘇關門,聽得自家木門“嘎吱”一聲合上了,隔壁腳店卻晃出個青衣婦人,笑著衝站在藥鋪前轉身欲走的婦人打招呼。

“蔣娘子的又來鎮上了,剛才門口站著的那個是你家大娘子?可真是長了身好皮子,晃得我眼都睜不開!你家蔣大夫生得好,連帶著你們家裏孩子個個都俊……”

蔣娘子聽了隻順了眉眼微笑,並不接話,點點頭便繼續向前走。

青衣婦人見蔣娘子走遠,衝著那背影“呸”了一聲,說:“裝什麼假清高!”說完叉著腰扭回屋裏。

藥鋪內,阿蘇把耳朵貼著門,直至再也聽不見聲,才懨懨的走回院中。從鍋裏舀了幾勺熱水進盆裏,開始洗碗。

阿蘇大名叫蔣紫蘇,是這鎮上蔣家藥鋪的大娘子。平日裏都住在林上村,這次是為著親事才特意來鎮裏。

連年戰禍,十室九空。這竹林鎮也就是因為靠著泗水城近,人才密集些,但想尋個平頭整臉的好郎君出來也難。蔣大夫有手好醫術,手下兩個兒子又能幹,去年還雙雙中了秀才,如何肯將自家寶貝女兒低嫁。且自家女兒又生得這般姿色,便是低嫁了,尋常人家豈又護得住。

紫蘇邊洗著碗邊走神。

聽娘說,這次做媒的是爹爹的一個老病人。說那男方是老病人同族的一個子侄,姓崔,名喚虎生。去年才剛從戰場上下來,是個臉上沒刺青的軍將,現在泗水城宋將軍府上當差,每月能拿四貫銀錢的官餉。據說趕著上門的娘子能排一條街,緊俏的很。那老病人也是看著蔣大夫的麵子才應下,說先相看相看。

如揀蘿卜挑蓴菜般,紫蘇可一點都不稀罕,而且紫蘇也不想嫁人!

抓起飄了一地的筷子,紫蘇又重新擱水裏搓了搓才放洗淨的碗筷堆中。直腰起身,拎起裝碗筷的竹籃進灶房,掛上灶間的鐵勾。不覺天色已黑,紫蘇揉了揉腰,端起灶間的油燈向二哥屋裏走去。

“開門!開門!快快開門!”

伴著個男子老粗的嗓門,外間藥鋪的木門被拍得震天響,連院裏老杏樹上的鳥雀都被驚飛了。

竹林鎮地方小,吃了晚飯藥鋪就上板關門。可有急病,不管有錢無錢爹爹還是會出診,這事鎮上人都知曉。但夜來拍門拍得這麼惡的還是頭一回,怕是有什麼急症。可現在爹爹去了楊大財主家還未回,大哥飯前也接了個急證,匆匆出了門。紫蘇端著油燈站院中猶疑了一會兒,就見二哥舉燈出來。

“阿蘇快些進屋去,二哥去前麵看看。”說完便快步向前屋趕去。

二哥對學醫一點興趣都無,隻讀四書五經。除了能幫爹炮製些藥材,別的一概不能,去了又有何用。阿蘇有些擔心,便把手上的燈擱院中井沿上,悄悄的綴在二哥的身後,閃進了藥鋪旁邊的小隔間。

爹爹雖不太讚成她學醫,但也從不阻攔。一來二往的,她也能識些小病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