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南隅堂百餘裏之外的一處草廬。
蘇子淩正坐在內室打坐運氣,這一向南隅的天氣陰濕得要緊,濕氣促得她腿上的劍傷舊痕時時發作。然南隅不比北宸,並沒有專用於冬日驅寒的銀炭,她便隻好加緊用功,以驅逐體內的不適。好在蘇子淩的氣功也是明劍一派數一數二的段數,幾場運氣下來,不但更加身輕體健,內功的程度亦是有了不凡的進展。
此刻,她隻覺得一股溫然之氣從丹田中緩緩升起,慢慢與四肢百骸中往複流動,仿佛人也置身於溫泉的氤氳中,舒適異常。她不由地輕輕舒了口氣,嘴角亦微微上揚。m.X520xs.Com
突然——
一絲細微的風聲劃過耳畔,蘇子淩猛地睜開雙眸。靜坐片刻,便聽得方才的風聲逐漸變得粗重了起來。須臾間,蘇子淩已是從蒲團上一躍而起,閃身從後門而出。
四月的南山腳下已經是青草漫漫,蘇子淩慶幸這幾日有所準備,一身青衣在長蒿立草間自然是便於隱匿。然而她方才跑了沒一刻,便聽得身後風聲襲來,幾枚流星鏢追向她身後。
果然,得不到,便要除之而後快嗎?
蘇子淩冷笑一聲,並無心戀戰,便隻回身用劍鞘擋掉了身後的暗器,堅實的劍鞘碰上暗器甫一發出聲音,就聽得身後一個略顯焦急的男聲響起:“蘇師妹不要誤會,堂下弟子不懂規矩,但請師妹留步!”
蘇子淩並不理會,隻信步向前直衝,再有百餘步,便是一片密密的青林,在裏麵她的輕功便可得以施展,在林間騰挪躲閃甩開後麵追上來的人了。
然而追在後麵的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之間那騎馬奔行的三人中,有一人突然踏馬上行,如一隻展翅大鵬一般,猛地施展輕功飛身向前,恰好立在了蘇子淩身前十餘步。
蘇子淩見狀,自知躲不過,便也急忙收了步子,垂了眼瞼立住。
站在前麵的人見狀,忙打了手勢,身後追來的幾個人也逐漸拉住了馬,並退了幾十步。見一切都已是定局,這人方才走近蘇子淩兩步,笑道:“蘇師妹,這是何苦?”
“休師兄,你已經是三顧而不得,為何還要苦苦執著?”
“若是男女之情,一顧不得我早已作罷。但為南隅堂計,就是千百次,我也要試的。”
蘇子淩冷笑一聲:“休師兄果然好謀算,心愛的人便不舍得勞苦奔波,心中無愛的便不惜以命相搏。自然了,我的命,休師兄可以拿來去賭,但我自己卻不能不愛惜自己的命。”
休陽早就聽慣了蘇子淩漠然哀怨的口氣,並不以為忤,隻是走近了些,負著手道:“師妹你做如此想,我也不能多說什麼,隻這幾日出了些事端,師妹隱居在這裏未必知道。可否容我進草廬中,詳談幾句?”
蘇子淩隻瞧著休陽的神氣,倒是覺得他與之前並不一樣,三言兩語中倒帶了幾分肅殺的樣子。這神情讓蘇子淩心下一凜,反不好多說什麼,便隻如常道:“說便說罷,隻是,你身邊的人,不必一同進去。”
休陽點頭:“這個自然,沒得破了師妹的規矩。”
草廬裏。
休陽亦是盤腿坐在蒲團上,看著蘇子淩跪坐在對麵兀自撥弄著一旁茶吊子底下的小爐子,不禁笑道:“你這裏倒是悠閑,采菊南山,舒適得緊。”
蘇子淩並不抬頭,隻將茶吊子下的火弄得旺了些:“休師兄不是有要緊事麼?怎的這會兒又不急著說與我聽了?”
休陽依舊笑道:“我在等你的茶。”
蘇子淩抬頭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看來這事情也算不得緊急。既如此,休師兄喝了茶,便當我端了茶杯送客吧。”
“非也,正是急事兒,才須得緩說。”
蘇子淩不欲多說無益的話,隻伸手拂了一把茶吊子口徐徐突出的水汽,估量著差不多了,便拎下來道:“這茶可不是清火的,是大熱進補的,你喝了,趕明兒堂會還能見人嗎?”
休陽微微有些尷尬,自前幾年他與妻房和離,這些年倒也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然男人終究比不得女子,女人如蘇子淩,便是若幹年不近男色,亦是一身冷然之氣外露。而他休陽卻變成了陰陽失調,臉頰上也出現了若幹斑痘。多數人順口關心的人,大抵信了休陽所謂“南隅濕熱,脾胃不和”的解釋。然而休陽不意蘇子淩粗通醫理,隻一見,便戳穿了他心底的尷尬事。
蘇子淩倒不理會休陽的尷尬,但也不抬頭,隻起身端了方才放在桌上的一杯熱茶遞與休陽。自己則拎了茶吊子兀自斟了一杯茶握在手裏暖著。休陽接了茶,微微抿了一口道:“太平猴魁?南山這麼清苦,你這裏什麼時候收了這麼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