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入體,猶如掙破束縛的惡魔從頭肆虐到腳,到最後再侵入心肺之中,四肢百骸都被一寸一寸冰封。
冬日裏的陽光透過湖麵,折射出的光線刺痛了眼睛,縱使在這三九寒天的湖水裏,莊嫻雅依稀感覺到了陽光的溫度,她努力的睜開眼,視線對上正前方的一具小身子。
那不是子堯嗎?
莊嫻雅如遭雷擊的呆了一瞬,下一刻再也顧不得其他的將小孩抱入懷中,用力的劃動著四肢向著岸邊靠去。
靠岸之時,她發現了假山後麵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將莊子堯放在湖邊的地上,莊嫻雅雙手在他的胸前拚命地按壓著,然後再低頭給他渡口氣,如此反複了五六次,莊子堯終於咳了一口水,胸膛也開始恢複跳動。
看著小孩蒼白無血的稚嫩麵容,莊嫻雅仿佛感覺不到身上傳來的刺骨涼意,抱起小孩繞過前麵的回廊,悄無聲息的從小路回了自己的院子裏。
“小姐,小少爺這是怎麼了?”
簾子被掀起的瞬間,一股刺骨涼風撲進來,青梅扔掉繡了三天的錦帕,立刻打了盆熱水進來。
“不要聲張,”莊嫻雅寒著臉冷聲道,“把地龍點起來,讓秋菊準備好洗澡水,以及小少爺的衣服,還有,就說我病了,讓徐大夫過來瞧瞧。”
“是。”莊嫻雅一向人如其名,溫柔嫻靜,柔雅和善,忽然冷下臉,當真是嚇壞了青梅,立刻照著自家小姐的吩咐出去了。
屋子裏恢複了安靜,莊嫻雅坐在床邊握著小孩冰冷的小手,月牙般的眉緊緊地蹙起,蒼白的唇緊抿出一道冷厲的弧度。
子堯落水的那年,她十三歲。
因為是寒冬臘月,風雪交加,天氣酷寒,而她也不會遊泳,所以沒能夠及時將他救下,子堯死了。
是的,她記得的,子堯分明在那時就已經死了的,那麼此刻卻究竟是怎麼回事?
子堯的死是她心裏永遠的痛,她眼睜睜的看著子堯落水,卻沒有辦法去救他……
忽然,手心裏有什麼東西動了。
“姐姐。”
低低的稚嫩的嗓音入耳,莊嫻雅回過神,正對上小孩明亮的雙眼,她聽到小孩用脆弱的稚嫩的嗓音輕輕的哄著自己:
“姐姐不怕,阿堯已經沒事了,姐姐不怕。”
眼淚一瞬間絕了提,莊嫻雅不受控製的將小孩緊緊的抱在懷裏,同樣低緩的聲音在小孩耳邊輕輕響起,“阿堯不會有事的,姐姐永遠不會讓阿堯有事的。”
不管是何種情況,阿堯總歸是在她身邊的。
她活了二十三歲,父親隻把她當做攀附權貴的工具,母親是硬生生的無視,妹妹更是從小到大都看她不上,及至嫁了人也被妹妹奪了寵,被休棄回娘家,母親連一句安慰都不曾有便給她下了致命的□□,草草的結束了悲哀而短暫的一生。若說這一生有什麼是她放不下或者舍不得的,大抵就隻有這個在她十三歲之前的那些年裏,唯一一個曾給過她溫暖和關懷,卻又年幼早夭的阿堯吧?
“姐姐不哭,不怕,阿堯不會有事的,阿堯還要保護姐姐。”小小的孩子拍撫著莊嫻雅的脊背,軟軟的安撫著。當他被人推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死掉,可是姐姐救了他,讓他有活了過來。
其實當他被抱著離開湖麵的那一刻,他是有意識的,他甚至感覺到姐姐按壓在她胸膛上那顫抖著的雙手,以及那雙冰冷的唇貼在她唇上時顫抖的頻率,明明沒有睜開眼,明明沒有一句話,他卻分明感覺到了姐姐心裏的後怕,那種深刻的瀕臨絕望的,仿佛隻要他一停止呼吸她便會立即崩潰的後怕。
“小姐,洗澡水準備好了。”青梅吩咐人放好了洗澡水,然後進了內室,看著相擁而泣的姐弟倆,低聲提醒道。
莊嫻雅摸了摸小孩的腦袋,重新將他抱進懷裏,“把床榻重新收拾一遍。”
繡著雪地紅梅的屏風後,小孩乖乖的坐在浴桶裏,眯眼享受著姐姐的溫柔,水汽蒸騰間,因為冰冷徹骨的湖水而凍得青白的小臉漸漸恢複了一絲血色,“姐姐,快進來。”
小孩拍了拍寬大的浴桶,滿眼期待的軟軟道。
莊嫻雅斜了他一眼,虎著臉道:“莫再調皮,小心染了風寒讓你天天喝藥。”
“阿堯要姐姐喂才喝。”小孩毫不在意的開始講條件,他才不怕喝藥。
“你想得美。”莊嫻雅白了他一眼,記憶裏的阿堯也是這般的調皮,總是愛和她玩鬧,隻是自從阿堯落水沒能救回來以後便再也沒人和他玩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