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五月的一個中午,陽光四射,照耀著貧窮屋瓦上株株不知名的野草,葉子上的水珠在微風中一閃一閃,像是鑲嵌著寶石似的。雨後不久,太陽出來便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村莊裏除了泥多什麼都沒有,瓦是泥燒的、牆是泥榷的、路是泥鋪的……牆上的毛主席語錄被雨水衝刷得泛白,倒也能看得清楚。
時辰已經接近午時,乏了的人們早已躺在床上睡得失去了知覺,此時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大街,無精打采地撐起村子的模樣,若不是聽到嘶聲的驢叫,人們還會以為這是三年自然災害遺留下的‘產物’,雖說裏坡村溝溝壑壑貧窮了些,但不至於被人們想象成是這種樣子。
村子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隻有南廟醫院卻是一番景象。醫院看上去是外國人的建築,像是因破敗被遺棄的基督教堂,可以想象得到裏麵的醫療設備……楊林懷安耐不住心中的焦慮,從長椅子站起來,在產房門口跺著腳走來走去,不時地抬頭望望產房的門。臉上的汗珠一滴接著一滴地砸下去,身上破破爛爛的大馬褂似乎已經不能滿足渾身透氣了。若不是有人,他興許就把它給脫了。下麵軍綠色的褲子被他挽得很高,露出一雙鞋底就要磨透了的布鞋,上麵的泥巴也早已風幹了。
想必時刻約莫過了半個鍾頭,突然“哇”的一聲——妻子生了。他竄進產房,接過孩子,雙手顫抖著慢慢地順手往下摸去——帶把的!人們似乎永遠保留著重男輕女的思想。
“男娃!男娃!玉秀……”
妻子吃力地點了點頭,發自內心地微微笑著。
村裏又多了一個人,但誰會有閑工夫去關心這屁事,又不是公社裏的人說要漲口糧了。更何況楊懷林的父親是個地主,一九六六年*剛一開始受不了批鬥從房頂上跳了下去。死了。沒人拿來批判就把楊懷林揪出來批鬥,戴著高帽子遊銜示眾,他住過牛棚,做過檢討。那個時候他才二十二歲,結實的漢子被摧殘得彎下了脊梁,他無話可說,這都是他父親作的孽,但那個時候他並不恨他的父親,因為父親根本就沒做什麼虧心的事,他受著了。因為這個成分,很多個都怕他們這個‘成分’不純的家,隻有一個好心的姑娘晚上常常不給他送點藥,敷在白天被打的傷口上。這個女人就是他後來的妻子玉秀。雖然這事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但在他在人們心中的成分似乎還是“地主的兒子”,沒有絲毫的變化,所以也就沒有個願意摻和他的事。現在人們還得照舊土一把泥一腿地操著農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頭“轟轟”的馬達聲驚亂了村民的心。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大地都裂縫了,莊稼在地裏無精打采的低著頭,耷拉的葉子早已打成了卷。
“你看人家都澆地了,咱連個屁也沒有!”一個野女人對著丈夫在院了裏亂罵。
“嚷啥嚷!你個婆娘知道啥!我都快借好了!”
“你不盯緊點說不準被哪個兔崽子給搶先了!”
“他敢!”男人憋紅了臉,懶得和女人再計較,袖子一甩就走……
每當農忙時令,村裏就是這麼騷亂,除了機器聲就是吵聲、嚷聲、哭聲。人們似乎早已聽膩了這玩意,一聽心就發慌。那些借不來澆地用的農具的勞力們,隻是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披著破單衣“嗒吧、嗒吧”地抽著旱煙袋,頭發早已撓成了雞窩。
這時隻有楊林懷家裏沒什麼大動靜。趁著全家人都在,楊林懷掂量著為二娃子起名。楊林懷念過一點書,那個時候他的父親還是地主,父親死後,他也就沒有把書讀完。這個又弱又小的老漢顯然在*期間受了不小的罪。他站起來從裏屋的床頭取出一本‘康熙字典’。字典很爛,中間還被折了幾頁,是從一個在公社裏工作的老人那裏借來的。
“娘。叫‘誌明’咋樣?”母親正在給楊光明喂飯。
楊光明是大兒子,比老二長了五歲,光著上身穿了個藍褲衩,調皮得滿屋子跑,要是沒有看管著他說不準又跑去逗老二了。母親聽見是問她的,便停住了喂在楊光明嘴邊的碗,“我也不懂,你跟玉秀商量著,書上是咋說的?”
“誌,誌向、誌願;明,明白、心地光明。”
“行,好聽!”
“玉秀,咋樣?”
“你覺得行就行。”妻子在床上,摸著熟睡的老二,高興地笑著。
其實,楊林懷想給他起名字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昨晚還想了大半夜,翻來覆去就是睡不下,為了和老大重一個字,也希望他將來能有出息,便起下了這個名字。
中國的傳統文化向來都被人們所重視,尤其是這些被束縛了多年的貧下中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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