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斐說:“你所受到的傷害,並不足以成為你光明正大去傷害別人的理由。”
母神冷笑道:“你如今能夠站在這裏,如此輕鬆地同我說這樣的話,隻因為你還沒有受到過致命的傷害,如果有朝一日,你看著你最愛的人被人害死,而害死你最愛之人的,卻是你過去所保護的、庇護的人,那種被背叛的打擊,你根本就不會明白!你會怨恨自己過去愚蠢的善良,你會想要將整個世界都顛覆,去給那個為你的愚蠢而買單的最愛之人做陪葬!”
默斐道:“害死那個孩子的,不是蘇幕,不是景爾,更不是這些無辜的眾人。”
默斐在母神麵前突然提起的這個孩子,令眾人聽不明白,母神卻是明顯一怔,道:“你……你胡說!”
默斐轉過身看了一眼蘇幕,道:“我是否胡說,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母神,就算當年那塊玉玨沒有打碎,那個孩子也是活不了的,一塊沒有靈性的玉,沒有母體的孕育,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母神笑了起來:“所以他便該死嗎?該為這些愚蠢的人去死嗎!”
默斐道:“從沒有人逼你。”
那一場大劫難下,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幸免於難,若不是當年母神舍身殞命,所有人都會死。
在那個時候,母神確實是慈悲之神,是天地之間的最大慈大悲,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而默斐卻突然道了一聲:“對不起。”
母神冷笑了一聲:
“你不必道歉,你說得對,從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自願要去祭身的,這些人對我沒良心,隻能說是我自己活該,因為當初是我自己上趕著地要去救他們。所以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沒必要對他們這麼好,甚至拿我最愛之人的性命去換他們的性命,我救了他們,他們卻不會感激我,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更隻會袖手旁觀、落井下石。可是作惡卻不同,我能夠為所欲為,留下我想要的,去掉我不要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敬畏,他們的敬仰,我隻要擁有絕對的權利和能力,他們就會俯首稱臣,這比當初傻乎乎地一味隻知道奉獻,可要劃算得多,也更輕鬆地多。”
默斐道:“你開心嗎?”
“這麼多年以來,你有從心底裏覺得輕鬆,覺得開心嗎?不是猶如帶著麵具一般的強顏歡笑,而是打從心底裏麵覺得歡喜的歡笑。”
母神怔住了,她真的不記得,自己究竟已經有多久,不覺得開心了。
或許是浴火重生回來之後,或許是更早之前祭身的時候,又或許是知道那個孩子必死的時候。
默斐道:“有時候,誰都沒有錯,誰都有苦衷,可是往往結果不盡如人意,卻偏偏又不知道究竟應該將這筆錯債,算到誰的頭上去。天道如此,應該去與天道拚,與命運拚,可萬萬不該以自己所受到過的傷害為理由,去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將自己所承受過的痛苦,以同樣的方式加注在別人的身上。”
母神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很好看,可是好看的笑容之下,是一顆已經放之任之腐爛了上千萬年的慈悲心,她說:“我若偏要這麼做呢?”
默斐道:“那我隻能替天行道。”
母神:“不自量力。”
默斐:“願拚力一試。”
母神說得沒有錯,默斐根本就不可能是母神的對手。母神手中有能夠起死回生的木玉瓶,不論什麼傷,立刻便能夠恢複,即便默斐是戰神,經過長時間的打鬥,必定會落敗,而蘇幕則纏身在與海王的打鬥之中,根本無法助他一臂之力。
至於那些被默斐召來“看戲”的眾人,事到如今也依舊隻貫徹了他們“看戲”的宗旨,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肯主動站出來做些什麼。
幾番打鬥下來,母神趁默斐一時不備,一掌將他打下了雲端,默斐一早身上便已經有多處受傷,這一掌更是直接打在默斐的要命位置,默斐一時凝聚不起來身上的仙力,仙力潰散,無法穩定身形,徑直就從雲上摔了下來。
從一開始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默斐的山祖見狀,趕忙衝上前去想要接住默斐,可是山祖身上沒有任何仙力,默斐又掉下來得太快,隻聽見“咚”地一聲巨響,默斐摔在山祖跟前,地麵上甚至都被砸出一個小小的淺坑,而另外一邊的蘇幕,因為沒了剛開始的先機,和海王纏鬥了許久,此刻終於一招將海王製住,卻被騰出空來的母神一招打中,將海王救了出來。
蘇幕捂著胸口,吐出一口淤血來,所幸傷勢看起來,要比默斐好上許多。
形勢立刻便很明朗了,默斐他們,根本就不是母神的對手。
那些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看戲人,突然就不再開口罵罵叨叨了,甚至還有幾人到母神跟前跪下,磕頭求饒地請母神放他們一命,今日之事他們絕對會守口如瓶的。
母神看著這些人,露出一個譏笑,她對默斐說道:“你可看見了,這樣自私自利之人,有什麼資格活著?”
說完,母神便是一抬手,眨眼之間,這些跪在母神跟前的人,便是已經魂歸西天了。
“殺了她!殺了她才能夠活命!”
餘下人中,不知是誰起頭喊了一句,剩下的人立刻便附和著也喊了起來,劈裏啪啦紛紛拿著各自手上的武器,便衝母神打來,可是如此聲勢,隻在母神一揮手之間,便潰不成軍,或死或傷,甚至都沒能夠近母神之身。
山祖將默斐扶起,問他傷勢如何,不遠處的蘇幕卻來到他們跟前,因身上的傷勢,蘇幕不得不半跪於地上,她說:
“要打敗母神,唯有一計。”
山祖問蘇幕:“什麼辦法?”
蘇幕看了一眼山祖,道:“這還需要你。”
“我?”
山祖指了指自己,自從重生以後,他便猶如一個凡人一般,一點仙力都無,連默斐都不是母神的對手,他如何能打敗母神?
蘇幕卻是鄭重點了點頭:“對,需要你。”
山祖不是山祖,而是凡人王景意的半個魂魄。
蘇幕不是尋常仙,而是玉玨孕育神識所化。
母神擁有不敗之力,源於那擁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木玉瓶。
天地萬物各生其道,故而唯玉能夠克玉。
蘇幕沒有將話全都講透,默斐卻以能夠明白蘇幕話中所含的意思,他伸出手拉住蘇幕,道:“此法不通。”
蘇幕道:“當今之計,唯有此法可行。”
山祖看不明白默斐和蘇幕之間的啞謎,母神已經差不多要將那些看戲的眾人給殺光了,急忙拉住蘇幕,道:“蘇幕師姐,你有什麼辦法,請說出來,隻要能夠打敗母神,讓我做什麼都行!”
“不妥!”
山祖以為默斐不同意,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便對默斐道:“且不說殺父殺母屠族之仇,母神所做惡行,罄竹難書,必須將她打敗,否則還有更多無辜之人受害。”
蘇幕拉住山祖,起身道:“刻不容緩,你將手交給我。”
“蘇幕師姐住手!”
蘇幕對不遠處的善義道:“善義,你講默斐拉住!”
默斐身受重傷,又被善義給拖住,根本攔不住蘇幕的行為,隻能夠眼睜睜看著蘇幕拉過山祖的手,蘇幕讓山祖閉上眼睛,然後在他的額頭、耳朵、胸口抹上了自己的血,口中開始念出古老的術語,隨著蘇幕所念出的術語,兩人周身開始隱隱環繞起一層柔和的光影,那光影呈白色,從蘇幕的身上出現,貫入山祖的身體。
山祖隻覺得身上的血好像沸騰了起來,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被打碎了重新接上,卻沒有從前每年骨碎之症發作時候那種撕心裂肺之痛,而是酥酥麻麻地,若非要說出是什麼感覺,就像是猶如初生的嬰兒,從頭開始,重新變為胚胎被孕育重生。
“蘇幕師姐。”
山祖忍不住睜開眼睛,卻見眼前的蘇幕正在慢慢地變得透明,山祖大驚,喊了一聲“蘇幕師姐!”
“噓。”
蘇幕輕聲說了一句:“逆天之行,終難逃天譴。長歌本為山間孤魂野鬼,與仙道無緣,卻被強行種入仙骨,此為因;每年七月十五受骨碎之痛,便是果。後其神魂隕滅於虛無空間,便是因果輪回相抵消。此種種,皆為定數。”
山祖一時之間聽不明白蘇幕說的話,卻能夠聽懂,這說的是他,然後蘇幕又說:“請……一定要……”
蘇幕的這句話沒有說完,一定要……什麼?
然後她便徹底消失了,山祖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不久之前蘇幕還拉著他,從手上傳來的溫度還那麼真實,這就是蘇幕所說的,打敗母神的辦法?
山祖攤開自己的雙手,他感受到身體深處,有一種噴薄的力量呼之欲出,身體是從無有過地輕盈,即便從前仙力還在的時候,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還不等山祖想得更加清楚,一道光極速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山祖想都不想,便衝過來,擋在默斐和善義跟前,徒手接住了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