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淵忽然問道:“這是外舅(諸葛誕)的意思?”
諸葛誕是王家姻親,正在洛陽做尚書,當然會來奔喪。今天諸葛誕來大將軍府時,便見過女兒諸葛淑。
諸葛淑卻搖頭道:“阿父沒有提過此事。”
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自己的看法罷了。剛才我們說起阿翁,仲明的‘儒虎’之名、不就是阿翁取的嗎?”
公淵遂道:“婦人不要管這些事。”
諸葛淑隻好悻悻住口。
公淵不想再在外麵多留,與諸葛淑道別之後,轉身回了靈堂。靈堂上除了四弟夫婦,令君與玄姬也在。
令君與秦亮的夫妻關係很好,估計也會向著秦亮。公淵倒沒想到,王家的婦人們竟然一個個都在幫秦亮勸自己……大概還是因為眾人都知道,今日皇帝與王廣見過麵。
夜幕漸漸降臨了,公淵對王明山道:“四弟先去歇一會,這裏有我們守著。”
三天不吃飯、隻喝水是能堅持過去的,但若三天三夜完全不睡覺,那是真的不容易熬住。公淵叫四弟先去休息,一會也能換自己歇一陣。
兄弟之間說話不用多少客套,王明山點了點頭,便向公淵等揖拜離開。
一時間靈堂裏隻剩下王令君、玄姬、公淵三人了。公淵想起,與仲明來往不太多的婦人、也幫他說了話,令君與玄姬恐怕也會趁此機會言語。
公淵不動聲色地跪坐在一側,果見令君轉頭看了過來。
但令君沒有出聲,不慌不忙地拿著胡麻油瓶,動作平穩地往油燈裏倒油。玄姬則拿著一個東西,輕輕挑燈芯,靈堂裏的光線一陣陣地亮了幾分。
令君為好幾盞燈添了油,終於開口道:“我聽人說起過,權臣便是架空了上位、下麵全都是自己的人。”
公淵聽到這裏,立刻側目,因為令君一開口說的話就挺刺耳。令君平素是個比較含蓄的人,此時卻一改常態,果然她與仲明是夫婦、關係又與別人不同。
令君稍作停頓,眼睛看著油燈,手上倒油的姿態依舊十分穩當,她頭也不回地接著說道:“阿父若去爭那大將軍的名義,有什麼用?”
公淵伸手放在下巴的大胡子上,仿佛忽然打開了另一個思路,一邊垂目苦思著,一邊隨口說了一句:“撫軍大將軍,不是大將軍。”
公淵說完才想起,令君並不知道、之前皇帝與他的談話內容,當然也沒聽到皇帝想要晉升他為撫軍大將軍的話。
他立刻抬頭看向令君,見她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頭與王廣對視了一眼。
公淵轉頭看玄姬,玄姬也注視著他輕輕點頭,不過玄姬是妾生女、兄妹倆的關係不太親近,有令君在這裏,玄姬便未多言。
但令君沒有接父親的話,隻是說道:“大將軍也是臣,不是皇帝。若隻有個名義,要換人並不難。”
公淵聽到這裏,忽地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令君的聲音冷清,說話聲也不大;但剛才那兩句話,竟然叫王廣有一種振聾發聵之感,渾身都是一顫!
這時令君注視著他說道:“朝廷不止有王家人,阿父之後該如何控製局麵,與仲明又要如何相處?”
“啪!”王廣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不禁瞪眼盯著令君的臉。
他忽然醒悟了,之前完全想錯了方向。此時的最關鍵、其實隻有一個,便是自己能否抓住表態站位的機會!
王廣暗自推論著各種可能發生的事,那是越想越後怕,差點在重要關頭昏了頭。但還是因為先父王淩去世太突然,他被太多情緒纏住了,而且沒準備好、來不及調整心態。
先父王淩在時,王廣確實有些不甘心。畢竟不管怎樣,大家起事的本錢大半是王家的人,太原王氏也是名門望族;況且王淩已是大將軍,王廣則是王家嫡長子。
但現在的局麵、已經完全變了,王廣是一整天都沒回過神來。竟要靠女兒提醒!
王廣一臉詫異地凝視著長女王令君,好像有點不認識了一般。他是真沒想到,令君一個女流之輩,以前不過是個內向沉默的女郎,還犯過大錯、做過非常愚蠢的事,卻竟有如此見識?
那些油燈在添油撥芯之後,火焰更亮了,從她身後照射過來,仿佛在令君的身體輪廓周圍形成了一個光圈。
王廣怔怔地看著令君,這時又發現了她身後的靈牌。王廣終於想起了父親曾經的暗示,大致是說,如果公淵接不住大將軍的位置、最好是主動擁護秦仲明。
過了一會,王廣緩緩鬆了一口氣,這才察覺,裏襯背心上、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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