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三公子(1 / 3)

大晉青龍十五年,天下難得太平許多個年頭,對田間討口飯吃的百姓卻意味苛捐雜稅的增加,破麻赤腳,忍饑挨餓撿穗掘菜,一貧如洗。

朽到骨子裏的士、貴附庸風雅,塗抹胭脂,抖開疊扇,一顆五石散容光煥發、躺在樹下以期神女相會;一壺伴酒的春藥,數個妓子淫靡至極。

步入老年的皇帝夢中驚醒,夢龍被斬墜於九淵摧山倒海,鮮血如洪倒灌九州。

這一年,太師李玄輔入天樞閣參謀帝王事,內宮總管龐奉朝開皇城繡衣司,掌天下之眼,皇宮口舌。

皇帝拍響了龍案,掀翻了桌子,天下廟觀毀於一旦,神像拉到烈日暴曬砸毀。同年江河暴漲淹沒天地,有人撈起大甕,裏藏人頭,如同磨盤,睜眼能言,天下妖魅橫行,六甲子一見的天門將開。

這一年,名為酒郎的縣城,顧家老爺續弦大喜之日,滿城皆言顧家三公子。

……

初夏漸熱,池塘上點綴片片蓮荷,褪去短尾的青蛙伏在荷葉,聞到人聲來,噗通跳進水中。

“家裏來的都是貴客,上桌的肘子有多大就上多大,椅墊要用城西頭裁縫鋪的,要多軟有多軟,外麵來吃飯的鄉親也別寒磣,就比院裏頭的降一點,米飯要吃多少就端多少,來幫忙的,一人封十個子兒,可都記好了?”

陽光襯著廊簷,光陰緩緩挪著,還沒到正午的時候,家中老管事就忙著擦臉上汗水,佝僂著身子跟在自家老爺後麵,將剛才吩咐的事兒一一記下。

“老爺……這麼多怕是有點……”

“老夫續弦大喜之日,還不能讓鄉親們跟著開心一些?就如言兒說的,要以德服人!”

木欄雕花的長廊前麵走的顧家老爺忽然停下腳步,已顯老態的圓臉眯起眼睛,撫去頷下那圈濃密胡須,身後緊跟的老管事低頭記事,一頭撞在寬厚的背上,嚇得連忙後退跪到地上。

沒有責怪的話語傳來,而是這位顧家老爺嘴裏‘嘶’了一聲,“說到言兒,今日怎麼沒見他人,可是在房裏看書?”

“回老爺,三公子受了訓斥,最近一段時日都在房裏看書,少有到外麵來。”

“不曾跑去茶肆聽書?”

“不曾。”

“不曾跑去城外廟觀,又聽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

“也不曾。”

“那他知道今日什麼日子?”

“不……三公子知道,早上的時候,派人過去通知小鈴鐺轉告三公子。”

“起來吧,隨我過去看看。”

老人一拂袖口徑直出了長廊,眼裏多是一些不信的,他早些年叫顧石柱,發了家後改名顧拜武,有兩子一女,老大為人凶戾最像他,如今開始接手家業,裏外的人都懼怕。

老二性子不鹹不淡,可惜是個女兒身,早幾年便嫁了人,夫家是鄰縣文姓冠族,是官宦人家,有堂親還在朝廷裏任職。

唯有這老三顧言實在讓他沒脾氣,喜讀書本是好事,卻喜歡那種怪誌小文,光看還不過癮,常跑去茶肆、廟觀晃蕩,為這事他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是改不了那性子。

這個兒子怕是要廢了,索性趁現在還能動彈,續弦納上一房,重新生一個算了。

“老方啊,你說言兒怎麼就不像我和他大哥逛青樓?那茶肆聽書有什麼意思……”

“三公子可能就好這口,老爺,至少比那些塗抹水粉的風雅之士要好上一些。”

老管事可不敢多說,趕緊應付了兩句,便到了南廂這邊,穿過的小園正是花朵綻開的時候,紅的、黃的、粉的,蜜蜂嫋繞飛來飛去,一片嗡嗡聲裏,前頭走的顧老爺臉上多了笑容,他聽到緊閉的門窗那邊傳來讀書聲。

他讓剛想說話的老管事閉上嘴,輕手輕腳的走到柳葉格的方窗外,透過窗欞縫隙看去,房裏微暗,一盞白瓷的燭台擺在紅木的桌上,亮著豆大的火苗。

一襲白衣的身影坐在書桌後麵,暖暖的燭火映照清秀的臉龐正神情專注,看著手中書籍,不時念出幾聲,字字中正有力,雖然老三不像他,可隨故世的娘,喜靜,相貌也清秀俊朗,放在何時何地都是美男子,要是真收了那求道學藝的想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外麵的顧拜武聽得心花怒放,粗糙的大手搓的快掉下皮屑。

“終於是知道收心了,好啊好啊,我顧家就是一門粗野鄙夫,要是出了一個讀書人,以後走出去也能少受點白眼,走走,別打擾言兒讀書,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再過來。”

腳步聲漸行漸遠,屋裏讀書聲此時也跟著弱下來,一個小身影從屋角的牆根下跳了出來,小聲道:“公子,老爺和管事都走了。”

說話的小身板叫小鈴鐺,九歲的樣子,烏油的頭發紮出兩條小麻辮,穿著青黑的碎花小衣裙,蹦蹦跳跳的過來蹲在公子麵前,小手握著拳頭輕輕敲著麵前的一條腿。一張小臉白皙圓潤,大大的眼睛忽眨忽眨看著公子的臉龐。

自己這公子與老爺還有大公子就是不一樣,相貌俊朗,身子修長,不像大公子那樣五大三粗的,還不去勾欄那種地方,跟那些身子髒的妓女們廝混。

“公子什麼是上陣父子兵啊?有次聽後廚那邊一個嬸嬸說老爺和大公子上陣父子兵,勾欄那種地方也要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