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話像一隻溫柔的手撥開族長心上的陰霾,帶著如夢初醒的悵然,卻沒有驚訝情緒產生,好像本就該是如此。
這是他們的城市,他們的帕倫坎啊。
忽然族長覺得一路走過來的吃的苦都不重要了,期期艾艾地呢喃道:“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他像個迷路了許久終於找到依靠的孩子,把自己的脆弱和傷痛輕輕地掀開一角,“可是我們無法用母樹繁衍後代,等我們都死去,您是否就會消亡?”
顧離看著那雙寫滿彷徨的墨黑色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肯定道:“會。”
霎時暗精靈們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然而顧離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暗精靈們身上突然出現的一根如霧般縹緲的細線上。
每條細線一端連著一個暗精靈,另一端卻都連向西方,一眼望不到盡頭。
西方……那不就是精靈們居住的暮光之森的方向嗎?
“這根線連著的是生命母樹,”阿沫的聲音突然在顧離耳邊響起,裏麵的驚奇根本沒有掩飾,“世界本源真的被你騙了?!”
顧離麵上的神色沒有變化,心裏也不免對此感到一絲詫異。
因為就她和阿沫弄出來的城市馬甲,可沒有能力看到這種東西,畢竟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有一根線將暗精靈們連著生命母樹。是世界本源認同了她這個身份,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應該擁有這種能力。
這麼看來,這個世界本源確實好騙,難怪阿沫在遮掩玩家方麵如此隨意。
顧離嚐試觸碰旁邊亞麻色頭發少年的線,看似縹緲虛無的細線卻被顧離輕易地抓在掌心,顯得異常溫順,甚至有股若有似無的親近。
壓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親近感,她觀察著這幾個暗精靈麵龐上的表情,擔憂的神色一覽無餘,但眼底無一例外淌著信任和……近似哀求的求救。
這令顧離不自主合上了眼瞼,再緩緩睜開時,深墨色的眼裏已經透著決意。這份善意沉甸甸的,顧離做不到去忽視它。
末世裏可怕的不是喪屍,而是人心。顧離即使擁有這種操控人的異能,也不願在人群聚集的基地長時間逗留。
正是末世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淡漠,顧離才相當在乎比自己小8歲的弟弟。她們是將生命互相托付的姐弟,末世將人心用鐵水鑄就成鋼。但弟弟是顧離在末世裏的錨,讓她不要徹底失去人性的一麵,淪落為那些披著人皮惡心的東西。
對她來說,弟弟是一種責任。現在,又有一份重如千鈞的責任落在她肩上。
顧離用精神力對阿沫問道:“有辦法斬斷這些線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每根都要斬斷的話,要耗費掉我們現在近乎所有的能量。”阿沫的聲音透露著警備,像預知壞事即將到來豎起耳朵的犬類,“你不會想斬斷這些線吧,我可是不會給能量的。”
“那先用我的那部分能量,不夠的部分算借你的,”頓了頓顧離的精神力才傳達出下一句話,“但之後從暗精靈這獲得的能量隻歸屬於我。”
阿沫遲疑了會,還是同意了,畢竟他還不想因為這件事現在就和搭檔鬧的不愉快。
得到阿沫的同意後,顧離抬眼看向不遠處那些暗精靈們。他們還沒有注意到顧離這裏,隻是機械地在那邊忙碌著,很快他們身上的細線也逐漸在顧離的視野中顯露。
成千條的白霧似的細線在黑色的夜空彙聚成光束,給這深夜帶來些奇異的色彩,隻是顧離沒空欣賞這堪稱奇觀的美。
族長隻看到帕倫坎抬眼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後,突然幻化出一把長度近似短劍的匕首,向著那個他們種族起源的地方的方向,然後用一種與之前的溫柔截然不同的冷厲的語氣道:“斬斷子線。”
說著,匕首幹脆利落地在空中劃了一刀,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族長卻覺得身體驟然輕鬆了下來。但是這輕鬆的感覺還不過半秒鍾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產生血液倒流的錯覺的驚恐。
因為他們的城市的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高大的身軀也無法遮掩這突如其來的脆弱。在暗精靈們驚惶的眼神中,顧離勉強扯起嘴角勾起一個安慰性質的笑:“沒事,力量透支了而已。”
“我斬斷了子線,你們現在和母樹沒有聯係了。”青年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的瞳裏是實實在在的欣愉,“現在你們隻用做暗精靈,僅僅隻是暗精靈,不再需要那個屬於精靈的母樹,也不會消失於曆史長河。”
風馳電掣,幾個暗精靈忽而明白了帕倫坎剛剛的舉動所代表的含義。
暗精靈們的眼睛都不自覺地漫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顧離的舉動對這個深陷絕境囚籠二十年的種族來說等同於砸破了囚籠的鐵鎖。
為什麼暗精靈們執著於讓自己的城市化形,不僅僅是城市能撐起屏障保護城民,更是因為城市與城民大多是一體同生,人亡城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