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正天下之不正,合天下之不一(2 / 3)

“所以宋元皇帝,求不到受命於天的玉璽,就命人仿造,得到之後,君臣喜形於色,昭告天下,誇誇其談,卻不知道他們這麼做,卻是貽笑千古,讓人嗤笑。”

朱祁鈺認真的品味了下胡濙勸諫的這段邏輯,不得不佩服。

胡濙不愧是禮部尚書!

他的邏輯很完整,而且還極度的政治正確,順便拍馬屁把朱棣拍的頭暈眼花。

這胡尚書,是個拍馬屁的高手。

師爺之名,實至名歸。

並且胡濙不會在勸諫過程中,讓朱棣感到任何的羞辱和不適應,因為朱棣先同意了不搞獻寶璽祥瑞的把戲,胡濙才用宋元得傳國玉璽貽笑千古,來襯托朱棣的英明。

朱祁鈺恍然間發現,胡濙曆來勸諫,也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於謙,更加肯定於謙也是高手。

於謙和陳循的職責是一致的,都是勸皇帝仁恕之道,皇帝手刃兄長,殺親王、誅駙馬都尉,暴戾之名四海傳揚。

但是於謙從來不跟陳循那樣,整日裏抱著四書五經,跟唱催眠曲一樣念叨,而是在不經意間,將他對國家之製的理解,講的十分通透。

政斯之物,於義未當。

受命於天,受命以德。

這就是於謙說這麼多的核心理念。

作為一個大明皇帝,應該確切的知道大明的法統,不是天授、不是天人感應、不是讖緯、不是玉璽、不是封禪,不是這些政治神話讓大明長治久安。

而在於德。

封禪、五德、讖緯、天人感應的政治神聖性的褪色,也是皇權愈發集中的體現。

於謙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一副要講又不想講的說道:“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由不正與不一,然後正統之論作。”

“若是稽戾王能夠明白這正統二字任何一個字,也不至於置天下於危亡了。”

於謙對正統二字的理解極深,這是他對大明的熱愛,他愛的深沉,所以他理解的透徹。

這番話,他其實對稽戾王說過,可是稽戾王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啼笑不已。

正天下之不正,合天下之不一,謂曰正統。

朱祁鈺稍加思忖,笑著說道:“於少保何必擔憂?朕還是朕,於少保多慮了。”

於謙在擔心什麼?

朱祁鈺這次南巡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甚至可能會在漫長的執政期間,持續南巡。

因為正如李賓言法四時得到的四時之序那般,大明會持續的出現冬序,那陛下就得多次南巡解決冬序。

但是文人著墨的這段曆史,會如何描述呢?

大概是曲筆隱晦皇帝的功績,誇大其詞的描述南巡的奢侈。來證明景泰年間的皇帝,是個亡國之君。

皇帝做了這麼多,青史卻留汙名,是庶孽皇帝得位猖獗,不理朝政南下尋歡作樂,一個【我夢江南好】的亡國之君的特征,怕是跑不掉了。

我夢江南好,是隋煬帝楊廣的詩,最後楊廣亡了大隋,楊廣死在了江南。

所以於謙才擔心,他的陛下會因為這些而糾結,停下腳步。

於謙在雲海之側,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看看陛下是否不忘初心。

於謙趕忙俯首說道:“臣惶恐,臣亦惘然。”

“臣快六十了,耳聞不言,僅且目見,天下之事,莫過於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這天下時,這宇宙事,大抵逃不過如此。”

“無論是一個人、一個家、一個宗族、一個商賈、一個地方,乃至周而複始的曆朝曆代,都是如此。”

“初時,都能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事不賣力,許是艱難困苦,隻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

“一如當初高皇帝於滁州。”

大明的龍興之地,既不在鳳陽,也不在應天,而是在滁州。

大明的廣積糧緩稱王也是在滁州,那時候群狼環繞,朱元璋彈丸之地,掙紮求生,手中武將謀士,團結一致,傾盡全力。

於謙的神情愈發複雜,越發糾結,他略微有些失神的說道:“許是這功業成了,日子好了,這人便愈發倦怠了,也許是天性使然,人性本惰,一小部分人開始懈怠。”

“而後就跟瘟病那般,這一少部分變成多數,多數變成大多數,大多數形成了風氣,仿若向來如此,向來如此就是對的。”

“正如當初陛下處理隆興寺附田,對臣所言,問題日後再談,若是日後陛下也懈怠了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