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散出去?”羅炳忠可是知道襄王今天到底說了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又是妄議太子,又是妄議陛下身世,隻要一句話說出去,都是掉腦袋的事兒。
這襄王還要他羅炳忠散出去?
回京就是腦袋搬家!
“孤是王,還是汝是王?!”朱瞻墡厲聲問道。
羅炳忠十分確切的回答道:“殿下是王。”
“讓你散出去,你便散出去就是。”朱瞻墡靠在椅背上,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喃喃的說道。
羅炳忠已經完全慌了神,他愣愣的說道:“殿下糊塗啊,殿下,這是取死之道!散出去之後,哪怕是陛下想保殿下,都保不住啊!”
“散不得!散不得!”
朱瞻墡笑著說道:“孤本就沒打算讓你陪孤殉葬,孤會為你求情,留你一命的。”
“在貴陽府,孤認識了一個很怪很怪的人,你大約也聽說過他。”
“就是那個落鳳坡私塾的先生,即便是天朗氣清,他也總是穿著蓑衣帶著鬥笠,而且壓的很低很低。”
羅炳忠不住點頭說道:“我知道那人,是很怪,他總是把筆墨紙硯用油紙包好,在家、在私塾,他都會把窗戶關的嚴絲合縫,一條縫隙都不留。”
朱瞻墡歪著頭笑著問道:“這人是逃犯?”
“不是,查過好幾次,就是個落榜的書生罷了。”羅炳忠搖了搖頭,這麼怪的人,他自然要仔細查驗,一個土生土長的熟苗,並未作奸犯科。
朱瞻墡站起來,拍了拍羅炳忠說道:“他用這蓑衣、鬥笠、油紙、窗欄,做了個套子,把自己裝了進去,就如同那穿長衫站著喝酒的孔乙己一般。”
“回了京師,就好好準備科舉吧,考個進士,博個正經的前程。”
朱瞻墡說完,負手而行邁著外八字,帶著些許紈絝的性子,向著車駕走去。
羅炳忠趕忙追了過去,今天朱瞻墡的話意有所指,話裏有話。
這裝在套子裏的人,何嚐僅僅是那個落鳳坡的私塾先生,何嚐僅僅是孔乙己?
這套子何止是那蓑衣、鬥笠、油紙、窗欄呢?
羅炳忠到底沒有把朱瞻墡的話散播出去,違抗了朱瞻墡的命令。
朱瞻墡如果仍在襄陽襄王府花天酒地,他死不死,怎麼死,當然由他自己決定。
但是既然是走出了襄王府,監國之後又去了貴州安定地方,那朱瞻墡的這條命,歸陛下,歸大明,不歸他自己。
羅炳忠沒有按照朱瞻墡的吩咐,而是將朱瞻墡的話,爛在了肚子裏。
朱瞻墡的馬車用了十天的時間,從開封府走到了通州水馬驛。
在朱瞻墡下榻到了通州水馬驛的時候,羅炳忠匆匆趕往了泰安宮,覲見了陛下。
羅炳忠事無巨細的將朱瞻墡的話轉述給了陛下,包括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朱祁鈺沉默了良久說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臣,告退。”羅炳忠想為襄王求情,跪在地上跪了許久,但終究是沒有開口。
他是襄王近臣,他開口,反而適得其反。
羅炳忠剛走,興安立刻俯首說道:“陛下,襄王殿下,絕非不知輕重之人,也絕非無恭順之心之人,此番誅心之語,恐有內情,陛下息怒!懇請陛下明察。”
朱祁鈺並沒有生氣,反而擺手說道:“他這是在自汙,朕明白,以襄王之尊,朕這奇功牌都賞了,賞無可賞,他不自己給自己潑點髒水,怎麼活?”
“朕聽聞前些日子襄王的那三個兒子,可是在京師耍了大威風,被都察院的人狠狠的參了一本。”
“這三個小子自從入京之後,一直是老老實實,從未有逾矩,這襄王要回來了,他們反而鬧起來了,鬧得京師滿城皆知,不就是給朕看的嗎?”
“裝在套子裏的人何嚐隻有襄王呢?”
朱祁鈺忽然想到了當初他問金濂,關於寧陽侯陳懋貪墨钜萬之事,金濂說他和陳懋抵背殺敵,不便多說,朱祁鈺一再追問,金濂也就借古喻今,說了句封無可封。喵喵尒説
時至今日,這話又應在了朱瞻墡的身上。
朱瞻墡安定貴州有功,而且是實打實的,他自己立下的功勳,利柄為樞,進行的大規模供給側改革實踐,對大明而言,是一種極為寶貴的經驗。
朱祁鈺給他朱瞻墡什麼?
給不了,那朱瞻墡隻能自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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