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夏末,胡殊同大三畢業。
等到九月開學季,就是一整年的大四實習了。三家實習單位,他還沒有做決定,打算用這一個多月的暑假再想一想。
胡殊同的老家墨自縣,是一個忙碌且殷實的縣城,這裏的人們多以蔬菜種植為生。八月驕陽下,人們熱情如火,這是蔬菜旺季的尾巴,菜價很高的時候,所謂“頭一茬尾一茬,比過中間一大茬”。
下了班車走出車站,一趟公交坐到終點,再步行一裏多就到家了。
路上,胡殊同看到很多鬥子空空的拖拉機,戴著綠頭巾的婦女坐在鐵皮“副駕”上,男人抽著煙卷說說笑笑。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剛剛從曲家營回來,一車的菜都賣掉了,而且價格滿意。
曲家營批發市場位於三縣交彙之地,距離墨自縣城二十多公裏,既是批發市場也是集散中心,想賣個好價錢都得去那裏。
胡殊同的家在縣郊,一排排密集的平房,中間留有五米多寬的小道,往外走上七八裏就是家家戶戶的水澆地。
走在小道上,鄰居們和胡殊同互相打著招呼,有的親切地叫他“殊同”,上點年紀的則叫他“胡家小子”,那年高考全縣就胡殊同這麼一個一本生,可是風光得緊。
胡家也是以種植蔬菜為主,小小的院子裏,曬著育種的老瓜和豆角。父親胡萬奎穿著紅色的背心,正坐在一個長條木頭板凳上,揉著幹了皮的辣椒,把籽放在布口袋裏。
胡萬奎看上去就是一個特別耿硬的人,一米八多的個子,在這一片出了名的能幹。胡家沒什麼底子,這輩人過得還算殷實都是胡萬奎拿力氣拚出來的。
“回來了。”胡萬奎淡淡說了一句,站起身來到桌子前。
說是桌子,其實是老些年碾穀子的磨盤,後來用不上了,底下壘起一個石墩子往上一支,到了炎熱季節就成了一家人吃晚飯的餐桌。
胡殊同剛坐下,就見父親把一張紙拍在了桌子上,而且神色有些凝重。打眼一看,正是電話裏說的三個實習地方。
胡萬奎一邊指著一邊說道:“這兩個都是食品公司,農家話說就是兩壟一樣,這單蹦一個是物流公司,小子,你這是定了?”喵喵尒説
看上去並列的三個選擇,還是瞞不過父親的眼睛,“爸,事情還是要和您商量,都隻是備選而已。”
“那怎麼跑大車還成了備選?”
“跑大車?”
“那物流不就是跑大車嗎?你可是一本生啊!”
“爸你想哪去了,就算選了我也不是去開車,物流倉儲什麼的也需要人管理不是。”
胡萬奎眉頭不減,“照你的意思,你慶豐哥還得雇個大學生?”
胡殊同撓起頭來,正在這時母親端著菜走了出來,先是白了一眼胡萬奎,而後緊盯著兒子,“別理他,回來先吃飯。”
攤雞蛋、炒菜花、拌萵筍,就著熱騰騰的白米飯,胃口格外好。暑熱剛消、微有涼風,噠噠噠噠的拖拉機熄了火,鄰居們大聲聊著今天的菜價。聽到有人多賣了一分,一邊不太高興一邊又打發小子去前店打酒,累了一整天喝上幾兩,便不想那太多了。
“媽,運同是明天回來嗎?”弟弟胡運同,小自己八歲,秋天開學升初三,暑假要比別的年級晚放兩個禮拜。
胡母點點頭,“明兒回來,前幾天在學校吃壞了肚子,回來要給二子做點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