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除夕之夜,京城中除守孝的人家外,家家都在祭祖熱鬧過年。
定安伯府裏,因王家這是在王子騰得封定安伯後頭一年好生過年,辦得甚是熱鬧。
王子騰和溫瑛先入朝領宴回來,領家中子嗣們祭了宗祠,跟著眾人來至定安堂內,王子騰溫瑛先互拜了年,然後坐在上首,看七八個孩子給他們行禮,麵上皆是笑意。
王佑身體複原了三四成,雖還不能舞刀弄槍撿起武藝,但平常走路坐臥已再無問題,這些日子他常常一抱玥姐兒在懷就是兩三個時辰。
今日他和杜雲華把王明玥也抱過來了,一齊給王子騰溫瑛拜年。
“快起來,快起來!”看孩子們都起來了,溫瑛招手命杜雲華上前,把玥姐兒還到她懷裏,笑道,“咱們玥兒生得越發好了,看這小臉兒嫩得和豆腐一樣,眼睛也黑亮黑亮的,我看倒和鸞兒小時候有些像。”
王熙鸞也湊近前,笑道:“我也覺得玥兒像我。”
杜雲華笑說:“若玥兒真能和她姑姑們一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大年夜晚,誰也不提王明玥有幾分心智不全的可能。
王家族中在京裏的隻有王子騰這一房,王仁可以算另一房,但兩房親如一家,沒那麼些避諱。
定安堂正廳內是一大桌,王子騰王佑王佩王仁溫修昀圍坐,用屏風隔著的側間還有一大桌,是溫瑛杜雲華柳如眉王熙鳳王熙鸞五人坐了,王明玥被奶娘抱到內間暖閣兒裏,杜雲華抬眼就能看著。
“今日過年,都是一家子,別那麼多規矩了,把屏風撤了咱們一起熱鬧罷。”溫瑛笑說。
王子騰問人:“還不聽太太的撤了?”
屏風撤去,恰是王熙鳳和溫修昀正對著坐,兩人抬眼看到對方,都略怔了一瞬。
溫瑛把王熙鳳神情看在眼裏,又餘光去看溫修昀,見溫修昀立時含笑低頭,再看王熙鳳看著溫修昀的眼神裏含著探究,發愁之餘又有些好笑。
罷了,離鳳丫頭出孝還早著呢,讓這丫頭自己想去罷。
溫瑛把王熙鳳溫修昀的事兒暫壓下,偏又看到王仁目光躲閃。
說好了年前給準話兒,這都大年三十了,仁兒還在躲著她!
左右離出去吃年酒見到李家還有幾日,就由他再猶豫兩天!
溫瑛盯了王仁兩眼,把他看得抬不起頭,收回目光又見王熙鸞眼神正在王熙鳳、王仁、溫修昀三人身上移來晃去,不禁瞪她一眼。
這丫頭,怎麼又什麼都知道了!
王仁王熙鳳還沒出孝,王家新年夜也沒請戲班子說書的來,倒是置了許多煙花爆竹,一個個放到空中,煞是好看。
把盞敬酒一圈各自歸座,溫瑛聽外頭爆竹聲響,和杜雲華說:“玥姐兒還小,這裏是有些吵了。”
杜雲華猶豫著還沒說話,溫瑛便問她:“要不你和佑兒帶玥兒回你們屋子去守著如何?”
王子騰王佑往這邊桌上看過來,溫瑛對王佑笑道:“這可不是我做娘的不疼你和你媳婦,誰叫我現在有了孫女兒,兒子媳婦就不稀罕了?”
兩桌人都笑了,王佑忙道:“這是娘疼我和媳婦的意思,我這都不知,也不配當娘的兒子了。”
杜雲華也起身,拜別王子騰溫瑛,王佩柳如眉鸞鳳等都起來送他們,溫瑛對王子騰一笑,王子騰也回了個笑。
抱著玥姐兒和杜雲華到了門口,王佑別的不論,隻拍王仁的肩膀,問:“你想好了沒有?”.伍2⓪.С○м҈
王仁停了幾個呼吸,緩緩點頭。
王熙鳳立時去看王仁,王熙鸞問她:“三哥和大哥商量什麼事兒瞞著你了?”
“我管他呢!”王熙鳳瞪夠了王仁才收回眼神,輕哼道,“他和大哥好,我和你好,一樣!”
王熙鸞忍不住笑了,王熙鳳惱羞成怒,去捂她的嘴:“你個壞丫頭,你不許笑!”
王熙鸞悄聲笑道:“三哥做哥哥的,和自己妹子商議婚姻大事,自然不好意思,不是他要遠了姐姐。”
“這還用你說!”王熙鳳嗔她。
因羞帶著被風吹了臉,王熙鳳兩頰上浮起動人的紅色,她眼中含著嗔意,比平日的明豔多了幾分嬌態,看得一直注意著她的溫修昀不禁呼吸變快。
把餘光從王熙鳳身上移開,溫修昀跟著王佩王仁一起送走王佑,看王佩捏住王仁的肩膀,笑著逼問他:“快說!你和大哥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王仁連著求饒:“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小事小事,二哥你輕點兒……”
王佩略鬆鬆手,笑說:“鳳妹妹在,這樣兒好像我欺負你似的,等改日鳳妹妹看不見的時候,看我怎麼問你!”
王熙鳳在旁邊接話:“二哥不用管我,我也想知道三哥瞞著咱們什麼呢!”
王佩把鬆了的勁兒又使回去了,笑道:“你聽見了沒!”
王仁苦著臉嘶聲,就是不說。
捱到門口兒,王仁趕著給王佩使眼色,王佩把手從王仁肩膀上拿下來,和溫修昀說:“你在家也得一個月,咱們有空兒,好好問他!”
溫修昀笑道:“仁兄弟若著實不願意說……”
王佩笑道:“昀兄弟隻管看我的!”
王熙鳳把溫修昀和人說話的神態都記在心裏。
王子騰溫瑛還在裏頭等著,王佩等不敢耽擱太久,說完了就往裏進去告了坐坐下。
女眷們作詩作詞,男子們吃了酒在廊下比試,溫修昀又交了幾首詩,又被王佩王仁拉著出去“切磋”一回。
解了被王子騰錘在地上的沒臉,王佩王仁兩個把溫修昀從地上拉起來,趕著賠不是,道:“昀兄弟才習武一兩年,就有這等本事,著實不錯了。”
溫修昀拍拍身上的灰,看王佩王仁都是滿臉賠笑,想想把心裏那點不舒服丟了,笑道:“看來我還是不能鬆懈,回去就請瑚大哥給我加練。”
王佩忙道:“好兄弟,你請瑚大哥給你加練可以,但萬萬別提今日的事!不然……”
“不然什麼?”王子騰在門口開口,“等瑚兒來了,我還要看你們比試,別想得太美!你們能拽著昀兒一個讀書的切磋,還怕和瑚兒比?”
看王佩王仁立時麵色灰暗,溫修昀頗覺好笑。
去年在承德過了一個一直期待的清淨的年。
今年在王家……他過了從不敢想的,溫馨熱鬧的新年。
坐回席上,溫修昀假借吃酒,做不經意狀看向王熙鳳。
鳳妹妹也正在看他,她笑著呢。
溫修昀心裏盛滿歡喜。
玩樂一回,溫瑛把詩文又看過一遍,遞給丫頭們命好好收起來,笑道:“人人都出力了,隻有鸞兒丫頭清閑。”
王熙鸞忙說:“我雖沒作詩,可也給裁紙磨墨了,怎麼能算沒出力呢?”
溫瑛笑著搖頭:“今日過年,由得你偷懶。”
王佩王仁對視一眼,兩個都看出對方想知道,王熙鸞這幾個月著魔了似的習武結果如何了。
但……
上有王子騰看著,他們自己不好說要和妹妹比試,也不能把昀兄弟推出去和妹妹比試,更不能說想看兩位妹妹比試……
算了,算了。
王佩王仁又同時坐正,隻當無事發生。
很快到了子正,新年來了。
大年初一,王子騰和溫瑛還要一大早入宮朝賀,既守到了第二年,兩人都想讓對方略歇一會兒,便命孩子們各自散了。
在定安堂人多不好說,等回了屋子,溫瑛特命丫頭給王仁傳話,大年初三之前,一定要聽到他的回話。
王仁謝了丫頭,讓小廝們好生送走,回到自己屋子梳洗更衣躺在床上,並沒閉眼。
自己想不明白,不好和伯父說,也不好意思和妹妹說,三日前,他去找了大哥。
“大哥,我知道和珠大哥退親不是李家姑娘的錯,怪不得她,她也可憐。但我總擔心,擔心和珠大哥定親有整整四年,她心裏會放不下。實話和大哥說,我確實是介意……”
大哥說:“我不怕告訴你,你嫂子和我定親之前,也曾和別家議過親事,若不是那人早夭,我還娶不著你嫂子呢。”
可能是看他發愣的樣子太傻,大哥笑得開心極了:“你嫂子膽子大,性子剛強,直接問我是否介意她曾經險些定親,我都傻了!你肯定不知道我是怎麼和你嫂子說的。”
“大哥怎麼說的?”他太想知道了。
“我和你嫂子說,往後我要和她過幾十年呢,若還比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就算白活了。”
他愣了半日。
大哥道:“賈李兩家是賈家提的退親,是珠兄弟對不起李家姑娘,這是其一。珠兄弟已另娶了別人,這是其二。娘既能看中李家姑娘,說明李家姑娘是明理知事的人,李大人還是國子監祭酒,不會養出糊塗女兒,不會都這樣了還對珠兄弟心裏有意,你要相信娘的眼光。”
“若實在介意,不如相看的時候直接問開。我想李家姑娘經了這些事,應也想尋一位有擔當又不介意她定過親的丈夫,你直接問說不定更好。”大哥話含深意,“仁兒,我王家的男子可不能自認比不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