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是賈元春親兄,賈珠若死,賈元春還要守一年的孝。而北靜王妃身子愈發不好了,一心想讓北靜王世子早日成婚。若賈元春因守兄孝耽誤一年,隻怕還有變故。
張問雁王宜和皆明白此理,張問雁也表態道:“二太太若有甚不湊手的,我這裏的人也隻管使喚。”
看說完這一節,賈母麵上似又有鬱鬱之色,張問雁王宜和都不敢再提這話。
張問雁命丫頭們把賈迎春賈寶玉抱出來,王宜和終究惦念著賈珠,告辭說要回東院,賈母點頭命她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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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宜和回東院的消息傳到花園內賈元春秦可卿處,秦可卿心下發沉,嘴唇也不禁微抿。
賈元春打發了那傳話的婆子,麵上含笑和秦可卿道:“妹妹別擔心,一會兒我送妹妹回東邊。”
秦可卿忙道:“不敢讓姐姐相送。”
賈元春笑道:“怎麼不敢?你是我們家今兒請來的客,把客請來再把客送回去不是應盡之禮?母親……因哥哥病著,母親事忙,一時失了禮,把妹妹留在這兒,我作為女兒,自然應該替母親送妹妹回去的。”
秦可卿抿嘴一笑,應下了。
逛了半日花園,午飯賈元春和秦可卿在賈母處用了,賈母不免又觀察一回秦可卿吃飯的儀態,也覺不錯。
用過午飯,賈元春請秦可卿到她屋裏歇了半個時辰,讓自己的丫頭服侍秦可卿洗臉梳妝畢,方命人去傳車,帶著秦可卿回東院。
不過半日的功夫,王宜和已命人算好了十月二十八就是黃道吉日,這日就給賈珠秦氏成婚,又籌備給秦家的定禮聘禮,還想著秦家小門小戶,家底不豐,但賈家的兒媳婦嫁妝少了不好看,索性就她出銀子給秦氏置辦嫁妝,麵上也好看些。
還有秦氏規矩算好的,卻不算極好,她也該派去幾個嬤嬤,這幾個月好生教導秦氏規矩,算是臨時抱個佛腳,省得秦氏見了親戚們丟人。
她正想著是都有誰是穩妥的能派去秦家,賈元春秦可卿便到了。
見了秦可卿,王宜和自然要問幾句玩兒得如何等話,看時辰差不多了,命鄭好時家的好好再送回去。
賈元春親自把秦可卿送到車上,看車漸行得遠,先不忙回自己院子,而是慢慢兒的往王宜和屋內行去,一路上沉思。
“怎麼又回來了?”王宜和看見女兒來,便問她,“你是想去看珠兒?去罷。”
賈元春看著母親發間又多了幾縷白發,有些不忍,但她最終還是道:“我是有話和娘說。”
王宜和觀她神情,便命服侍的人都出去,問:“這回說罷,要說什麼?”
“娘……”賈元春低聲道,“秦家妹妹是不是年紀有些太小了?她才十二歲,還是八月十四的生日……”
王宜和道:“是小些,但也不礙著什麼。等你哥哥好了,她也十四五了,年歲不是也正合適?”
賈元春聽出王宜和心意已定,隻好把勸的話咽下,說些別的:“那既然秦妹妹要做我嫂子,秦家就是咱們家親家,娘……今日是不是有些慢待秦家了?”
見王宜和神色微變,賈元春忙道:“我不是怪娘的意思,隻是秦妹妹畢竟是娘請來的客,還不是咱家媳婦,該以禮相待的。”
王宜和冷哼一聲道:“我倒想尊重秦家,以禮相待,可秦家並非有禮之家,不值當我如此。今日他家丫頭出身的姨娘竟不請自來了,這是想讓我招待他家姨娘的意思?也太不識趣。”
賈元春軟聲勸道:“那還不是因秦家沒有當家太太,隻有一位姨娘主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那焦姨娘不是被娘打發去後邊了?一日也沒怎麼。秦妹妹不日就要做我嫂子了,若從娘開始就不給秦家顏麵,往後嫂子的日子隻怕不好過。嫂子不好,對哥哥也不好呀。”
“你說得也是。”想了半日,王宜和勉強答應了,又道,“我隻是看不上秦家行事,不是不喜他家姑娘。你回來之前,我正籌劃著給那孩子送幾個人去教教規矩,還有她的嫁妝咱家出了就罷了,也省得丟人。”
賈元春笑道:“我就知道娘心裏明白。那娘打算派誰去?給嫂子置辦多少嫁妝?我幫娘看看?”
王宜和把賬本和人名冊子給了賈元春,道:“我圈出來幾個,你看看。”
賈元春見頭一個就是鄭好時家的,再往下都是和鄭好時家的一流的人,微微皺眉,口中道:“這幾位都是娘平日得用的嬤嬤,都送去秦家,誰幫著娘辦事?”
“我身邊倒是人多得使不完,不如我挑兩個送去秦家罷了,這幾個人還是娘留著使。”賈元春把冊子還給王宜和。
王宜和道:“你身邊兒的人是一個比一個懂規矩,可若撥出去兩個你不夠使怎麼辦?”
賈元春笑道:“也就撥出去兩個,兩三個月罷了。再說……”她略收了笑,道:“我也就隻能在家一年半載,娘就讓我多幫幫家裏罷。”
王宜和應下。賈元春又和王宜和商量了一回給秦可卿多少嫁妝,把王宜和本來準備的五千銀子說成一萬,看天色漸暗,方辭別王宜和,回去給賈母請安。
賈元春走前,王宜和沒忘囑咐一句:“衝喜的事兒且瞞著你哥哥呢,你別不留神說漏了。”
等賈元春回到榮慶堂,說了下午之事,賈母點聽完頭道:“你母親總有些顧頭不顧尾,還好有你提著。”
賈元春笑說:“母親這一年多為了哥哥的事兒操盡了心,若有不妥當的地方,祖母別怪母親。”
賈母把賈元春摟在懷裏笑道:“就衝你娘給咱家生了你這麼個好姑娘,我就不怪她!”
賈元春趁著賈母高興,笑道:“祖母,說來我未來嫂子真是天下難尋的人物兒,就是我覺得年紀小了些。咱們家規矩大,我怕她一時適應不了。還是祖母調理出來的丫頭最好,每個都是妥當人,我想替未來嫂子求兩個祖母身邊兒的丫頭。嫂子早日在咱們家住習慣了,也好替我孝順祖母了。”
賈母嗬嗬笑道:“你這丫頭,把我的人不知道要去了幾個,還替別人要上了。”她想了一回,點出兩個十四五歲的二等丫頭,一個叫銀屏,一個叫錦屏,給了賈元春,道:“你明兒統一給你娘帶去罷。”
張問雁笑道:“那我明兒再給老太太挑兩個好的來使喚。”
當晚,賈元春果從身邊七八個嬤嬤裏挑出兩個妥當的,囑咐道:“多教秦家姑娘咱家規矩,挑緊要的教,特別是老太太、太太、大太太三位的脾氣忌諱,細細兒的告訴。對秦家姑娘放尊重些,不許仗著你們是嬤嬤就拿腔拿調的,那可是我未來嫂子呢。”
兩個嬤嬤皆笑道:“姑娘放心罷,我們不是那樣的人。”
賈元春笑道:“我知道嬤嬤們不是,隻因我心裏放不下,白囑咐一句。”
她又和銀屏錦屏道:“你們兩個也是一樣,既撥給了秦家姑娘,往後就一心服侍她。我醜話先說在前頭,老太太身邊是不缺人服侍的,你們縱嫌服侍我未來嫂子不如服侍老太太好也回不去了。我素日的性子你們可都知道?”
錦屏銀屏皆跪下回道:“姑娘是最端正大方不過的,對下人都賞罰分明。”
賈元春道:“是,我一貫是有功就賞,有過就罰。你們兩個若安心在嫂子身邊服侍,我自然有你們的好處,哥哥不是糊塗人,未來嫂子也是心裏清楚的,都虧待不了你們。”
“可若是你們不肯安心服侍嫂子,偷奸耍滑糊弄主子……”賈元春停了一會兒,方繼續道,“雖說出閣的女兒不好管娘家的事,可我偶然回來一次兩次,收拾兩個丫頭還是不難。”
錦屏銀屏皆答應了,又磕頭不迭表忠心。
賈元春給自己丫頭使個眼色,把她兩個扶起來,笑說:“其實你們兩個都是祖母調理出來的人,我信得過,說這麼些話怕都是我瞎操心了。”
她看差不多了,便命兩位嬤嬤兩個丫頭都回去收拾行李東西,明日就去秦家。
事兒完了,賈元春呼出一口氣,命人服侍她更衣安歇,心道,秦妹妹,我也就幫你到這裏了。
往後怎麼樣,還是得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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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賈瑚才從張問雁處回到他暫居的內書房裏,脫衣裳洗澡,心想後日休沐要去林家,正好明日去把賈珠勸回來,派林之孝往定安伯府送些東西,順帶傳個話,也能讓鸞兒安心。
第二日,賈瑚用過早飯便沒去學裏,而是到了東院看望賈珠。
現下整個賈氏一族幾乎都指著賈瑚,王宜和心內更對賈瑚有愧,見賈瑚來了,自然好生招待賈瑚。
賈瑚道:“知道二嬸子最近忙,還請二嬸子不必費神管我,我在這裏陪珠大哥一日罷。”
自去歲賈瑚襲爵以來,王宜和漸對賈瑚心生畏懼,賈瑚如此說了,她隻得回自己屋子辦事,到底囑咐賈瑚一句:“若珠兒醒了,煩瑚兒派人知會我一聲。”
“二嬸子放心。”賈瑚微微一禮。
命服侍賈珠的丫頭婆子都在堂屋候著,賈瑚坐在賈珠床邊椅上看書,專待賈珠睜眼。
這一等就是大半日,從清早等到日頭西斜。
中間王宜和還放心不下來了一次,見賈珠毫無醒來跡象,不免落淚傷心一會兒,和賈瑚道:“辛苦瑚兒了。”
賈瑚道:“和珠大哥兄弟這些年,今日照顧珠大哥一日,也算我盡了心了。”
看已是申初(下午三點),賈珠還未轉醒,賈瑚來至堂屋問:“你們大爺最近都是幾個時辰醒一次,一次醒多久?”
那些丫頭婆子忙回:“短是兩三個時辰,長也有六七個時辰才醒一次……一次醒來最少也有兩刻鍾的。”
賈瑚又問:“那每日統共醒多久?”
服侍的人回:“總有一兩個時辰……倒是這幾日醒的功夫又少了些,昨日加起來才醒了不到一個時辰。”
賈瑚再問:“是從哪日開始這樣?”
人回:“也就七八日的功夫。”
賈瑚轉身回屋,心內猜測是退了李家婚事後,賈珠是自認無所牽掛,所以越發不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