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幾聲銃響,幾聲慘叫聲之後,清軍發起的今日最後一次衝鋒,被順軍反擊下去。
在山頭木城上火炮的火力掩護下,大順軍士兵們在戰場上搜剿殘敵。
壕溝、拒馬、鹿砦、地堡、木城上下內外,橫七豎八的散布著各部各營清兵屍體傷員,西北風刮過,難聞的血腥味道混合著塵土迎麵而來。瀕臨死亡線上掙紮的人們呻吟聲不斷。在壕溝當中濃鬱的火藥硫磺味道似乎還未散去,與血腥味道、燒焦的人肉味道彙合一起,真是讓人聞之作嘔。
順清雙方,逐漸的摸到了訣竅,都以大量的火器作為攻堅塹壕戰的主力兵器,輔助以大斧長刀盾牌等冷兵器。大順軍特別善於使用馬尾手榴彈和小銅炮等武器、這兩種武器,在大順軍當中裝備的很多,一顆馬尾手榴彈從大順軍反衝擊的隊伍當中投擲出去,在清軍隊伍當中爆炸開來,狹窄的壕溝,擁擠密集的人群,是馬尾手榴彈最好的施展舞台。爆炸開來的彈片,四處亂飛,尖刀相仿。而小銅炮、小號佛郎機等小型火炮,在這蜿蜒曲折的壕溝拐角處、地堡內所設立的炮位,更是清軍的噩夢。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方向上一聲炮響,無數的霰彈便迎頭打來。在射程內所中人馬,將他們身體打得稀碎那是很輕鬆的。
壕溝內一灘灘的殘缺肢體,拒馬上青紫色的大腸小腸,鹿砦上的斷手斷腳,加上如小溪般到處流淌的血水,都無聲的告訴人們,今日這場戰事的慘烈。
日頭漸漸落山,雙方各自收兵。隻有零星的士卒,在戰場上遙遙相望,在死人堆裏耐心的搜檢著,試圖在屍山血海當中找尋到有用的東西。
順軍要的,是軍功首級,是甲胄,是各處散落的清軍兵器旗號,是那些埋在屍首堆裏的火藥、炮子等稀缺的彈藥,當然,要是能繳獲火炮火銃那就更好了。就算是沒有火炮火銃,將那些搬運牽引火炮盾車的騾馬上繳,也是大功一件。即使是死傷的騾馬毛驢,那也是會被輔兵們珍而重之的扛到一邊,冀中保管,這些都是上好的肉啊!
其實馬肉的味道不錯,就象醬牛肉一樣,馬板腸更是美味,所謂的寧舍孩兒他娘,不舍馬板腸的說法。之所以被稱道,是因為馬板腸易入味,耐咀嚼,越嚼越有味,越嚼味越濃,甚至令人舍不得下咽。馮夢龍的《醒世恒言》第三卷裏賣油郎獨占花魁一節裏有個小橋段,說的是書生鄭元和奉父命上京應試,結識了妓女李亞仙,二人相愛至深。一天,李亞仙患病,想吃一口馬板腸湯,可巧市上沒有賣的。鄭元和立刻將自己的坐騎五花馬殺掉取腸,親自動手烹調。那可是一匹五花馬啊!就算是豪放如李白,也隻能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也不敢說把馬宰殺了咱們吃肉。鄭元和這個舉動,頓時讓李亞仙對他死心塌地了,這個舉動,就像是郭靖在張家口請黃蓉大吃一頓後,又把小紅馬送給了這位黃賢弟一樣。當然,這是烹飪良好的情況下,需要大廚,否則又酸又粗,難以入口。不過這個時代,隻要是肉,就沒有人會嫌棄,沒見左良玉的軍隊,連人肉都吃?
所以這些死傷的清軍馬匹,都被打掃戰場的輔兵軍士們,如珍寶似的抬到一邊,由火兵們開膛破肚,準備晚上開夥,大快朵頤。
戰場另一側的清軍士兵,則是在死人堆裏認真的搜索,看看腰包裏是否有銀錢,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可用之物。
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也沉到了地平線下麵,各處營寨當中燃起了燈火,炊煙漸次升起。不論是清軍各營各旗,還是大順軍的各營各部,兵丁們開始享用他們的晚飯了。
清軍也好,順軍也罷,他們的夥食供應,礙於技術條件,仍舊采取使用傳統的埋鍋做飯方式。在這個時代,使用炊事車,並把炊事車編入軍隊編製內,來為建製單位供應飲食的,除了南粵軍之外,也隻有順軍當中的震山營這一支人馬了。
脫胎於明軍的清軍兵馬,夥食軍糧製度,仍舊是按照明軍的那一套來。
為了取水方便,這些新附軍的營寨大多安頓在了毗鄰河岸邊的位置上。
一堆堆的新附軍官兵,或站或蹲,手中捧著大碗,隻管自己埋頭苦吃,不少人吃得嘴裏稀裏嘩啦的。這些官兵的構成五花八門,良莠不齊,既有魁偉凶橫的彪形大漢。也有瘦弱不堪的老弱,甚至還有不少身材矮小瘦弱的半大孩子,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應該是沿途抓來的壯丁,用來湊數的。人群中,還有一些穿著鴛鴦戰襖,頭上裹著折上巾的驕悍軍士,他們大部分是騎兵。
按明軍的軍製,一般隻有騎兵,或是步兵中甲長級的小軍官才有甲胄,不過在營地中,除了巡哨的軍士,這些騎兵也不會整天披著一身盔甲,吃得那些糧食,哪裏供得上整日披甲的消耗?沒油水的時代,肚子餓得特別容易快,所以,能夠節省就盡量不要消耗的太快。這已經是這些從明軍變成清軍的新附軍官兵的共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