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說道:“本督蒙皇上厚恩,委以重用,誓以此身滅賊,不負聖恩厚德!然賴聖上威靈,也需將士用命,眾僚協心,若軍紀不肅,玩忽軍令,作戰不力,又何以滅賊?”
賀人龍聽了這話,不由得渾身哆嗦了一下,這種沒來由的恐懼感,似乎隻有幼年時在米脂山間遇到野狼時才有過,難道,今天要拿我賀瘋子開刀?
帥案後的孫傳庭厲聲說道:“故此,剿賊之要,首在整飭軍紀,有功必賞,有罪必罰!眾將世受國恩,敢不同心戮力?”
堂內眾人相顧失色。沒想到孫傳庭一上任,便如此的不留情,對眾人大罵出嘴,觀他口中話語,這是指桑罵槐啊。
眾人肅靜無聲,或是一聲不吭。或是偷偷看他臉色,更有人瞟向了賀人龍這邊。
賀人龍麵無表情的站著,他心中不悅,你孫傳庭過了啊,你隨便罵罵也就是了,若太過火,讓眾人下不了台,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見很多人目光投來,他暗罵幾句。一群人精,就知道叫咱老子出頭。
他嗬嗬一笑,臉上變幻了顏色,出班大聲說道:“孫督這是金玉良言,大家夥一定要記在心上啊!咱老賀也定會勞記督臣的教誨,奮力殺賊,為國盡忠,救我百姓於水火之中。如此不負皇恩。”
孫傳庭看向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哦。賀瘋子也記得本督的教誨?”
賀人龍裂著大嘴直笑:“當然記得,督臣的教誨,末將時刻不敢或忘。”
“咱們陝西兵馬曆經多少任督師,咱老賀可是隻服氣督師大人您一個!”
這樣肉麻的吹捧,也虧得賀人龍能夠說得出!眾人一陣雞皮疙瘩丟了一地。不過,牛成虎幾個了解賀瘋子性格的人卻是為之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賀人龍此人同左良玉一樣,都是眼高於頂桀驁不馴之輩,又仗著手中有以賀家家族子弟為骨幹的一支精兵,向來不肯說句服軟的話。如今卻如此諂媚於孫傳庭。想來是他感覺到了危險。
孫傳庭則笑嗬嗬的說:“好好好,此話卻是不假!皇上也知曉你和你所部將士的所做作為,特命我帶了到聖旨封賞你。”
卻原來如此!原來方才的那一番做作,不過是為了敲打一下賀瘋子,免得他恃寵而驕,不聽招呼。眾人心中無不是豔羨至極!看來,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手裏都要有一支能打仗的軍隊才好!
有些人暗自打定了主意,隻要軍餉一領到手,立刻回去發軍餉,招募新兵!哪怕是苦一點自己,也得把隊伍牢牢的抓住在自己手裏!
賀人龍也是一臉的驚喜過望,急忙雙膝跪倒在地:“多謝督師大人!多謝督師大人提拔!”
孫傳庭臉上青氣閃動,瞟了賀人龍一眼,似乎要將現在他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他猛的站起來,厲聲喝道:“來人!將罪將賀人龍拖出去,斬訖報來!”
跪在帥案前的賀人龍尚未反應過來,口中還在答道:“臣……”
從屏風後麵,堂前階級下,旋風一般撲上來十餘個彪形大漢,恰似皂雕拿紫燕正如猛虎擒羊羔,將賀人龍撲倒在地!未等到眾人看得清楚,便有人打落賀人龍的頭盔,摘去他的弓箭佩劍,扒掉了他身上甲胄,然後粗長的繩索在他身上繞個幾圈,密密麻麻,立時將他捆得象粽子,橫拖豎曳,就往堂下拖去。
“督師大人!末將冤枉!”兔起鶻落,事態變幻之快讓人不敢置信,直到自己被往外扯時賀人龍才反應過來,原來,從打進城時的各種景象,都是為了要收拾自己的布置!
他非常不願意相信眼前所見,然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前所未有的駭然恐懼湧上心頭,往日的豪情勝概,英雄傲氣,都化成了一聲聲的求饒之聲。
“督師大人!饒了末將一命吧!饒了末將一命吧!”
“各位兄弟,看在咱們往日的交情份上,你們替我賀瘋子向督師大人求個情,就說我老賀知道錯了!請他饒了我吧!咱老賀願意戴罪立功!隻要留下我這條命,隨便督師大人怎麼處置都行!”
淒厲的哭號求饒聲從白虎大堂內向外飄蕩,在場的將軍們卻是一個個兩腿顫抖,心情複雜,仿佛雙腿都被釘在了地上一樣,絲毫不能動彈。
固原總兵鄭家棟、臨洮總兵牛成虎頗有幾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更何況,他們是一起同賀人龍丟下前任總督汪喬年逃走的。這次殺了賀人龍,很難保說下一步不殺他們兩個。
兩個人偷眼交換了一下眼神,從對方的眼睛裏都看得很明白,這個時候,必須要抱團取暖了。所謂法不責眾,五個總兵裏,三個人同仇敵愾,便是孫傳庭有強兵在手可供彈壓。他也要琢磨一下利害輕重!
二人一咬牙,正待要出班跪倒為賀人龍求情,那邊孫傳庭已經惡狠狠的出聲了!
“冤枉?且不說你往日裏殺良冒功,屠戮百姓,洗劫州縣的罪了!單是開縣噪歸,猛帥以孤軍失利而獻、曹二賊出柙。迄今遺毒無窮!遇敵棄帥先潰,致使新安、永寧連喪二督!賀人龍,你冤之何在?你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