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的舉動分明是要進行兵諫!
大明朝開國三百年來,什麼時候有過前線邊軍將領揚言要帶兵到京城來給朝廷和皇帝來講講道理的事情?若是在萬曆和天啟年間,吳三桂的舉動早就夠了殺頭抄家,甚至是滿門抄斬的地步了。∮
可是,偏偏在眾正盈朝的崇禎朝,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非但沒有受到懲處,反而朝野之間讚揚聲不斷。
吳總兵的奏本之中的一些詞句甚至被無數官員士子們廣為傳頌,便如同幾百年後另一個姓吳的將領所通電全國時的電稿一般。
“臣等血戰疆場,流血漂櫓,所為者,殺虜報國也。然奸臣收韃虜之賄,惑聖上之聰,妖言議和,其目的,為散我軍心也!”
“臣與建奴血戰多年,依臣觀之,建奴不過跳梁小醜。經年不能平定,唯糧餉不足政令不一之故,今盡除弊端,軍心大振,焉有縱敵養患之道理?”
從寧遠、山海關、到薊鎮,各地的軍鎮紛紛傳說著朝廷要與奴賊議和,一時間軍心浮動,議論紛紛。吳三桂報捷的船隻抵達天津之後,這個消息更如一個大炸彈一樣在內地官場上爆炸開來。從九品的縣丞、典吏,到幾位總督、巡撫,甚至是朝中尚書、閣僚,都對此事大為不滿!
一場政潮已經開始激烈醞釀當中。
朝野上下,文武官員,從當年北京保衛戰之後,空前團結,大家萬眾一心,要將那個意圖賣國求榮的家夥找出來,讓他和當年的袁賊一樣,被押上菜市口。吃上三千六百刀!
幾位駐地距離天津較近的督撫大員,或是親自登門,或是派遣心腹使者到天後宮行轅拜謁守漢,哭求寧遠伯出來主持大局,為大明計,為天下計!
“狗屁的大明天下!”
送走了一群前來效仿申包胥哭秦庭的家夥。望著遠去的背影,耳中還留有這些人或是慷慨陳詞,或是苦苦哀求的餘音。李沛霆冷笑著給這些人的行為下了一個評語。
“吳長伯這一手厲害啊!”守漢也是冷笑兩聲,將手中厚厚的幾封密信丟到一旁,這些書信,大多是朝廷閣老、各部尚書和勳貴們寫來的,同樣是請他站出來領著大夥要求皇帝出來澄清議和之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給列祖列宗和邊關浴血的將士們一個交代!
這些人的舉動就如同那部開創了諜戰劇先河裏的著名台詞一樣,“嘴裏講得全是主義。心裏想的全是生意!”
袞袞諸公關心的,不是遼東戰局如何勝利,而是遼東如何才能繼續打下去。因為隻有連年不斷的有遼賊作亂,遼餉,才能名正言順的存在!
遼餉,是上下一個非大的利益集團,多少人在其中受益?就是內閣各位閣老,可有一人。沒在當中分潤好處?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各級官員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都不敢深刻表明自己態度,隻敢含糊不清的說幾句。
三餉加派,從萬曆四十六年到現在,這些年中,共征收白銀約二千萬兩。然到眼下這些年,每年的軍費開支,都高達到八百多萬兩,加上餘者支出,仍然入不敷出。遼餉,更是其中主要的組成部分。
當時九邊餉銀,在萬曆年間中期時,大約每年開紙有二百八十多萬兩,各鎮分攤,糧餉分額,較為平均,改變這一狀況的重要原因就是後金的崛起。
遼東各鎮迅速的拿了大明軍費好大一頭,便是到現在,遼東,含關外與山海關,雖然糧餉分額減了又減,仍然一年有近五百萬之巨。
而論大明收入,萬曆中期,朝廷每年夏糧秋糧,約有二千六百多萬石,其中戶部的太倉銀庫,每年約收銀三百六十多萬兩,軍費加餘者支出,每年已經有所虧空,遼東戰事一起,財政更是入不敷出。於是,遼餉加派,便是應運而生了。
從山海關起到錦州等處,山海鎮、前屯衛、寧遠鎮,各援剿總兵等等,加起來一二十萬人馬,以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糧計算,一年就需糧食二百萬石,還有各樣一應消耗,龐大的糧餉供應,衍生出了一個個利益集團。
晉商、漕運商人,糧食商人,甚至揚州的鹽商,大家都在這塊巨大的餡餅上排排坐分果果。作為各個商業利益集團的代表或是代理人的官員們,除了從商業活動之中獲取利潤之外,更有一個來錢的路子。
那就是官員們在征收遼餉、剿餉、練餉時的各種加派、火耗!從張居正開始執行一條鞭法開始,到被譽為千古第一暴君的雍正四爺推行火耗歸公止,官員們的一大財源就是加派和火耗。所謂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銀子的來源大體便是火耗了。這還是官員比較清廉時的表現們,如果該官員手再伸的長一些,摟錢的耙子再密一些,手段再多一些,節操再少一些,比如說每個月過一次生日等,那錢來得便不知道多少了。
一但遼東停止了對奴賊作戰,遼餉的數額勢必減少,官員們的利益上哪裏去找?種田人頭上的加派少了,那剿餉和練餉也就該漸漸失去意義了。那大家這個官做著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