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遼東官軍處運糧是件很光明正大的事情,隻需往兵部和戶部走一趟。請那些郎中們喝個酒,找幾個小相公作陪,然後塞上些銀子便可以請下一張文書來。
麻煩的是如何將糧米運到黃太吉手中。
思來想去,還是得從老地方,張家口、薊門兩處出口。
出口之後交給與黃太吉有著郎舅姑侄之情的吳克善手裏,請他多派牛馬駱駝轉運到廣寧以西,交給黃太吉。這一帶都是蒙古部落的地盤,蒙古各部早已在黃太吉駕前稱臣,他們的大頭目吳克善,已經是身兼黃太吉的內侄兼大小舅子的身份,見有糧食運來給他的主子,一路嚴加護送還來不及。所以這一趟糧米隻要出關便可宣告無虞。
八大家主要經營糧食與各種軍需物資,很多產業就在張家口,起家便是靠著給蒙古走私,後來努爾哈赤興兵叛亂,從建州龍虎將軍到如今的大清國,他們就以張家口為基地之一,絡繹不絕的展開貿易與走私。
與滿蒙的貿易是非常賺錢的,堪稱暴利,那些滿洲人與蒙古人,什麼都沒有,就不會沒有銀子,這種走私,還非常安全,比海貿還沒有風險,畢竟陸路沒有風浪,邊塞走私,涉及到龐大的利益團體,各方掩護下,便是想出事也困難。
“範大東家,我老王有個生意打算做,可是一家卻是吃不下來。得咱們八家一起出麵,再拉上山西相與們一道做,才能勉強支應下來。不過,我老王敢打包票,這個生意要是做起來,一年下來的賺頭,怕是不比走口外賺得少!”
聽王登庫說的這般鄭重,不由得其餘七位大東家也是正襟危坐,仔細傾聽。大廳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王登庫的晉中口音在眾人耳邊回蕩。
“前幾日俄去戶部侍郎家裏送炭敬。在他書房裏看到一份公文,是關於寧遠伯代大明朝廷鑄造錢幣的事情的。這以後大明各處的跑馬崇禎、私鑄的沙殼子都不能再用了,流通的隻能是崇禎元年鑄造的通寶和永樂通寶。各處的庫銀、官銀,軍餉、公費往來一律用南中銀元結算。”
“各位都是大行家,自然不難算出這裏麵的油水有多大了!”
“王胖子,你既然已經思量了幾日,相比已經心裏有了準譜了。那就不要在我們這裏再賣關子了。葫蘆裏有什麼藥便倒出來便是!”
“各家往日都有賬房,管著各自的往來賬目。咱們做生意的,最頭疼的一件事便是銀錢往來。這四川的銀子,到了湖北便不是一個成色,浙江的細絲庫銀就要比山東的成色好許多。更不要說還得加上一萬個小心,別收了裹了鉛錠的假元寶。如今寧遠伯這一舉動,無異於大大有利於我等商民之舉。那,我們為啥不再往前走一步呢?”
“王大東家,你的意思是?”範永鬥似乎從王登庫的嘴裏聽出了些味道,但是又有些模糊,索性便單刀直入的開口相詢。
“各位,咱們各家都開設有當鋪、有茶葉莊、有糧店,有綢緞莊。這些年,為了頭寸運轉方便,各家的這些買賣都開始做些彙兌生意。方便自己的生意,同時可以從相與那裏收些彙水。如今寧遠伯既然統一製造銀錢,那我們的銀錢往來便不必擔心收到假錢。某家打算,開設一家商號,遍布各地,專門方便商民的生意往來,銀元存到此家商號之中,拿著一張憑據便可以走遍天下。便如同唐僖宗時期的飛錢,各處見票即付銀元就是。”
“列位請想一想,我們也都有自己的鋪子做過彙兌生意,各地所收彙水按照地方的不同而收取,大一些的城鎮、平安些的地方便少收些。因為大地方銀根寬鬆。小地方、鬧賊亂的地方便收的高些,因為這些地方不太平,銀根緊張。但是通盤算下來,也是要按照逢百抽一的製度收。各位。大家可以想想。如今別的地方姑且不說。單單是南北二京便有多少生意往來?一年下來,大家在鋪子裏安生穩坐,便可以收取豐厚的利潤了!”
王登庫的話說的眾人眼睛裏冒出了對於銀元的充分向往。眼神裏充斥著貪婪的目光。
“慢來,慢來。王大東家,你這法子好便是好,但是卻是缺少一處要害。”聽了半晌,範永鬥緩緩的開了口。
“咱們做生意的人,走遍四方,各處的府庫賦稅咱們也是看的多了。官員,他們的薪俸才是多少錢?一個二品的官員,薪俸隻有一百五十兩,一個七品的官更是隻有四十五兩!京城的官要想維持生計就得收炭敬冰敬,別人進京有公事要辦之時少不得要繳納些公費才能把差事辦好,什麼潤筆、用印錢之類的花樣。地地方上的這些官要擺出排場,要有人伺候,要給衙門裏的書辦、師爺們開出薪俸來,便隻能在老百姓的頭上打主意。這主意除了糧米浮收之外,那就是火耗了。王大東家,你這法子,無疑是要絕了各處官吏差役書辦們的財路飯碗,他們能夠答應才怪!”
範永鬥說的也是事實。
火耗雜費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庫與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鬥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現在,這些火耗雜費已相當於正稅,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稅數倍。
你一個商人此時跳出來要代為進行彙兌業務,那些官員惹不起坐擁雄兵據地開府的寧遠伯李守漢,難道還會在乎你一個山西商人?就算是你往常結交廣泛交遊深厚,但是在利益和眾怒麵前,便是當朝閣老也是不敢去觸這個黴頭。
“就是!就是!”
“老王,生意是好生意,不過眼下不是時候啊!”
“王大東家,你這個未免有些操切了些!”
王登庫的小眼睛略帶著些蔑視,還有幾分得意和狡黠,笑嘻嘻的朝著這些多年的相與們團團的行了一個羅圈揖,手上的扳指在人們的視網膜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綠色光暈。
“各位,我王登庫是什麼人?如果心裏沒有打好準譜,能夠在這裏同列位相與這獻醜?”
他使了一個眼色,隨同他一道在大廳內的王家商號大掌櫃立刻會意,從腰間取出數十枚銀錢,遞到了幾位大東家和隨同他們在一起的各家長子、大掌櫃手中。
“這是我從戶部郎中那裏弄來的。寧遠伯送到寶泉局那裏的樣品,母錢。以後大明流通各地的錢幣就是這個樣子了。”
在這些每日不知道有多少銀錢過手的大商家麵前,隻需用手一掂量,用眼一掃,便發現這些銀錢的好處。銀元倒也罷了,那些銅錢通寶,一個個銅色紫紅,大小圖案文字與銀圓相差不多。隻不過正麵下方,寫著“每枚當製錢十文”幾個大字,背麵寫著“壹分”兩個大字,一樣鑄造得精美優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