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些幕僚不歸薑一泓發工資了,自然說話就不用考慮他的感受,隻管巴結好這位米飯班主寧遠伯就是了。
“非也!非也!”另一位較為老成的幕僚蔣玉河搖著頭對馮遠亮的見解表示反對。
“國朝養士二百餘年,對於讀書人的禮遇很大一部分便是體現在這錢糧起征上,如今卻要實行一體當差納糧,還要繳納這許多的稅收,試問讀書有何用?夫子豈不是要痛哭於九泉了?”
“可是如果隻要是有個功名的人都不繳納錢糧,那麼蔣先生。你我的俸祿該從何處來?”馮遠亮有些不以為然。
“何況,據我所知,便是寧遠伯自己,也是要足額繳納稅賦的。他名下的各處產業,可謂是日進船金,不也是按月要給稅務司去報稅交錢?”
兩人的爭執迅速變成了幕僚之中兩派的爭執,對於這份稅收章程褒貶不一。
但是這種爭執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守漢在下發這份稅收章程給兩廣的時候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不是討論稿,不是征求你們意見的。而是通知你們照章辦理的。如果你們不能按照這個要求和兩廣的具體情況上繳足額稅賦的話,廣東的各級官員不敢去想這個嚴重的後果。寧遠伯砍起韃子的腦袋來可是數以千計的招呼。咱們這幾顆人頭算得來什麼?
不過。文書通過驛站一級一級的傳遞下來時,也有人從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嗅出這其中味道的人,大多是州縣一級的錢穀師爺和戶房書辦,簡稱戶書的便是。
錢糧師爺的本事除了算盤上之外。還在於能了解情況。善於應付書辦。這是因為額征錢糧地丁。戶部隻問總數,不問細節。當地誰有多少水田、多少旱地,座落何方。起科多少?隻有縣衙裏戶房的書辦才一清二楚。他們所憑借的就是代代相傳的一本秘冊,稱為“魚鱗冊”。沒有這本冊子,天大的本事,也征不起錢糧。
魚麟冊本是公物,是由曆代政府主持繪製修訂的,這個時候最為接近的正在使用的魚鱗冊頁還是在萬曆年間編製完成的。但是年深日久,滄海桑田田地變更頻繁。縣裏存檔的或湮滅或丟失,早就不知去向,萬曆年間修訂的“公冊”早就有失準確,各地田地的具體情況,詳細資料都裝在了戶房書辦的腦袋裏,成為他們父子相傳的衣食本錢。不管是縣令還是錢糧師爺,要順順利利的辦下每年的夏秋兩賦的公事來,時常會為書辦所挾製。當然,厲害的錢糧師爺也會把戶房書辦擺布的服服帖帖,所以,一般來說,錢糧師爺和戶房書辦都會相處的極為融洽,在利益麵前頗有點狼狽為奸、臭味相投的感覺。
“戶書”因為有魚麟冊,不但公事可以順利,本人也能借此大發其財,多少年來錢糧地丁的征收,是一盤混帳,納了錢糧的,未見得能收到官府收糧的“糧串”,不納糧的卻握有納糧的憑證。有人沒有立錐之地卻要繳糧。有人坐擁千頃良田卻毋須繳納粒米,反正“上頭”隻要征額夠成數,如何張冠李戴,那是根本不管的。
一般來說,縣令上任之後,錢糧師爺就要去和戶房的書辦談條件,講斤兩,形成一個默契,勾結起來各取所需。
至於說如何在夏秋兩季的錢糧征收中大肆的浮收,玩花樣,那就是看錢糧師爺和戶書的業務水平了。
什麼“飛灑”、“詭寄”、“產去糧存”、“耗糧堆尖”、“淋尖踢鬥”,還有為了避免稅收而衍生出來的投獻現象,都是錢糧師爺和戶書們裝滿自己腰包的途徑和手段。
大明自從萬曆年間張居正開始推行“一條鞭法”後,夏稅秋糧的征收都是改為征銀,這就又給錢糧師爺們創造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按著繳納錢糧的流程,依照各解戶的戶帖文冊登記,然後為他們的解銀進行稱兌,最後發給他們銀包,挨個點名將銀包投入銀櫃內,又由一個小吏開出一式兩份的單據,各解戶就算將自己的稅銀交納完了。但是,這樣一來,小吏們的好處上哪裏去找?於是乎,看似認真負責,其實是無數翻雲覆雨的手段、具體實施環節便出來了。
各民戶解銀稱兌時,那銀包便分兩種,一種白封,一種紅封。貧民小戶用白封,紳衿大戶用紅封。使用紅封的,就少了許多的火耗雜費。
至於說收取銀子時在銀秤上、砝碼上做手腳,收取數倍的火耗銀子,更是公開的秘密,乃至於催生了後世的一個名詞,潛規則。
火耗雜費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庫與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鬥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現在,這些火耗雜費已相當於正稅,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稅數倍。火耗雜費更關係到州衙許多官吏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