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了號稱“色冠廣州全城,藝壓珠江兩岸”的大蝦細蝦姐妹兩個的花船上,李明翰越發的驚呆了!原來太監也可以喝花酒的!
一身薄紗製成的黛襖,將大蝦細蝦姐妹的身材勾勒的一覽無餘。姐妹倆個見到錢公公的到來,立刻如同出穀黃鶯一般嬌滴滴的向他撲來,看得手執繡春刀在跳板下站班的錦衣衛們心中又氣又恨,“你個沒卵子的!這樣的兩個小浪蹄子,也是你能夠招架的住的?”
倒是李沛霆比較會做人,一隻腳才踏上跳板,回過身來招呼自己的親隨,“和錢公公身邊的吳總旗吳大人說一下,今天和公公一起出來的,每人賞十兩銀子。小旗加倍。他本人五十兩。”
錢公公那裏左擁大蝦,右抱細蝦,看得李明翰眼中心底幾乎冒出火來。李沛霖一旁不住的舉杯勸酒,給他搭了一個台階。
幾杯酒下肚,兩個人的稱呼也是熱絡了起來,因為同姓的緣故,便是互稱宗兄。“宗兄,我見你眉目之間,愁雲緊鎖,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李沛霆的關切之語,登時勾起了李明翰的傷心事。
“唉!方才出府之時,被家父申斥了一番,因此心事不豫,這才有和公公與宗兄街頭相逢之事。”
“呦!總督大人不是駐節肇慶,怎麼又回到省城了?”一旁正在嚼著細蝦喂到口中的水果的錢公公,有些不解。
兩廣總督兼巡撫廣東的李逢節的治所,應該是在肇慶,此時回到省城廣州,雖然說也有理由的,畢竟還有一個廣東巡撫的職務嘛!但也頗能引起別人的想法。
“家父憂心國事,見兩廣地區兵備廢弛,兵甲不修。打算整軍經武,采辦精鐵鑄造紅夷大炮等物,廣州距離佛山較近,往來極為方便。故此,才回到省城。”
“總督大人辛勞國事,正為吾輩楷模啊!”沛霆很恰當的送上了一頂高帽子。
“其奈奸商刁民何!”
李明翰憤憤的將酒杯一飲而盡,重重的蹲在桌案上。
他被李逢節訓斥的原因,就是與佛山的冶鐵行會、鐵業大商人們談判不順利,鐵價、工期等諸事不諧,這才被老爹狠狠的訓斥了一番。
“這樣的事情,讓兵備道、廣州知府、佛山縣、南海縣去和此輩去談便是,何必勞動大公子的金身大駕?”
李明翰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好在有酒意遮蓋,倒也不易被人察舉。“家父的意思,是嫌小弟這些年隻讀聖賢之書,渾然不知稼穡艱難,有意要曆練小弟一番。卻不想耽擱了軍國大事。”
“賢喬梓當真是忠謹恭勤之人!咱家佩服!”錢公公用沙啞的聲音又給了李逢節父子一頂高帽子,不過,在場的三個人都是心中雪亮,錢公公的話語裏,未嚐沒有帶著諷刺譏笑之意!
本來嘛!這種采辦軍需的事情,你隻要發下一道公文,著有司辦理,準備好工價銀子就可以了。到時候,自然有一份豐厚的回扣給你,如今可倒好,你父子兩個不肯假手於人,一心打算吃獨食,結果如何?被人看了笑話了吧?且看你該如何收場?!
“不知令尊打算如何重整兩廣兵甲之事?”
“家父的意思,至少要鑄造紅夷大炮二十尊以上送往京師,留兩廣自用之數待定,另鑄造紅夷小炮100門,甲杖兵器若幹!”
聽了這話,不由得錢公公倒吸一口冷氣!
二十尊紅夷大炮,就算每門隻要三千斤,二十尊便是至少六萬斤,100門小炮,便是每門隻有一千斤,也是十萬斤,加起來便是將近二十萬斤!這還不算鑄造之時的損耗,不含炮架炮車等附件、不含炮子之需要。
況且,鑄造大炮,成品率很低,每十門之中,能夠成二三門的,便“堪稱國手”。如此算下來,這二十門大炮,一百門小炮,所需鋼鐵便不是一個小數目,難怪李家父子露出如此難看的吃相。都是因為回扣太誘人啊!
“不知道世兄為何事憂心呢?”錢公公推開大蝦細蝦,坐正了身子,正色的詢問李明翰。
“工價和工期!家父的意思,三月內必須交付至少三十萬斤熟鐵。每斤熟鐵,不得超過一錢一分銀子。可恨佛山冶者,竟然說一來工價少,二來工期緊。不肯接納此事!”
“佛山不可以,世兄有沒有想過,在這廣州城中想想法子?”錢公公一陣壞笑,仿佛是即將偷到一隻笨肥雞的老狐狸。
“市舶之開,惟可行開廣東,蓋廣東去西南之安南、占城、暹邏、佛朗機諸番不遠。諸番載來乃胡椒、象牙、蘇木,香料等貨。船至報水,計貨抽分,故市舶之利甚廣。
此時的廣州,用貿易中心這話來評價,一點都不過分。在駐節肇慶的曆任兩廣總督的推動下,廣東的海外貿易一直以一種積極的態度參與貿易全球化,從嘉靖中葉開始,作為廣東省城的廣州便成為中國海路對外貿易和國際貿易的東方第一大港和大都會。
全世界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商人都萃會到廣州同中國商人做生意(通過三十六行和十三行商人),使廣州成為貿易全球化的中心市場,很多商人在看到廣州繁榮的商貿景象之後,在自己的信件和日記裏不吝惜筆墨的描述了外國商人在廣州貿易的情形:
“廣東的位置和中國的政策,加上其它的原因,使這座成市成為數額很大的國內外貿易舞台。……中華帝國與西方各國之間的全部貿易,都以此為中心,中國各地的產品,在這裏都可以找到;……東京、交趾支那、東方群島,印度各港口、歐洲各國、南北美州各國和太平洋諸島等地商品,都被運到這裏”
這麼一來,到了清代廣州呈現出國際貿易一片“天子南庫”的繁榮景象,正如時人詩雲:
“廣州城廓天下雄,島夷鱗次居其中。
香珠銀錢堆滿市,火布羽緞哆哪絨。
碧眼蕃官占樓住,紅宅鬼子經年寓。
濠畔街連西角樓,洋貨如山紛雜處。
洋船爭出是官商,十字門開向二洋。
五絲八絲廣緞好,銀線堆滿十三行。”
如此繁榮的景象,隻可惜當時的廣東海關是歸內務府管,這也是一件奇事,一個國家的關稅竟然是入了天子私庫,用來修園子。尼瑪的,居然還有人大肆的吹捧麻子們,說比萬曆如何如何,萬曆頂多是收點礦稅,沒有把國家關稅用來修建私人園林,而是將礦稅用到了抵抗倭寇侵略和鎮壓民族分裂上了,可沒有把水師軍費用在修頤和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