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像他這樣出身於索倫赫哲七大姓氏的人來說,虎槍既是武器,也算得上是生產工具。基本上就是生命和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此時,這一部分身體被他悄悄的放鬆了,而且,槍尖向半空中抬起了一些。
“索倫各部的馬林卡哈拉(赫哲語:老虎)們,我是來自黑龍江畔的白楊,多音部落奧雷家傲蕾一蘭!”
“我是烏蘇裏江邊的尤坑哈拉家的!對麵有沒有我家的人?”
“我是盧日熱哈拉家,有兄弟在嗎?”
“葛依克勒哈拉、付特卡哈拉兩家人向對麵的兄弟們問好!”
“畢拉抗克哈拉家的兄弟們,我在這裏!”
傲蕾一蘭的馬隊當中,男人們勒住了馬頭開始呼朋喚友。報出各自的氏族、姓氏,居住地,來尋找相熟的人。
女人們則是扯開了嗓子開始唱起了歌謠:“赫尼哪來赫尼哪,古時候有五姐妹,老大和虎配成雙,子孫後代都姓虎(胡)。老二和魚配成雙,子孫姓遊(尤)又姓鰭(齊),老三和鹿配成雙,子孫後代都姓鹿(盧)。老四和龍配成雙,子孫都姓舒穆魯(舒),老五和河神配成雙,子孫姓河(何)又姓畢拉(畢)。”
一時間,吳丁克哈拉和他手下的兄弟們,仿佛回到了遼東,回到了黑龍江的山林之中,一天狩獵采摘歸來,在馬架子裏圍坐在火旁邊,聽著母親和姐妹們唱著歌謠,喝著酒吃著肉,討論著一天的收獲。
“壞了!壞了!”勒克德渾有些焦躁,不住地在馬紮上跺著腳,這哪裏是什麼歌謠,這分明就是吹散了楚霸王八千子弟兵的楚歌啊!眼看著那在戰場上卷起了一陣狂飆的千餘名重甲兵已經將衝擊變成了緩緩而行。這分明就是要在戰場上談談鄉音敘敘舊啊!
“索倫部的老虎,不在黑龍江的山林裏獵捕黑熊,追逐老虎,采摘人參,挖取生金,卻在這潮濕酷熱的江南,為他建州部的人衝鋒陷陣,你們圖個什麼?”傲蕾一蘭清脆爽朗的聲音顯得特別突出。
她並沒有稱呼什麼大清家,甚至沒有說什麼八旗,什麼博格達汗,直接稱勒克德渾為建州部的人,幹脆利落的掀了八旗滿洲的老底。
“某家這位七姨娘,也是個好角色。”聽得身邊通事翻譯了傲蕾一蘭的話,李華寶不由得臉上露出了陣陣笑容。
一個索倫部的老人策馬向前邁了幾步,離這些重甲兵更近了一些。
“弟兄們!剛才傲蕾一蘭說了,咱們索倫人為什麼不在黑龍江、精奇裏江、烏蘇裏江、鬆花江的山林裏捕捉老虎黑熊,采摘人參木耳,挖金子,在江裏捕魚做魚刨花、‘他拉哈’,反而在這悶熱潮濕的江南地方為他們流血賣命?!”
“要流血,咱們也要流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流在白樺林,流在鬆林裏!”
“你們難道不知道,如今索倫部已經盡數歸順了梁國公?傲蕾一蘭便是梁國公的七夫人?所有索倫部的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同梁國公的本家近族一個待遇?”
“如今,羅刹人正在搶我們的獵場,搶我們的金子,你們這些索倫各部的老虎們,為什麼不回去保護自己的山林?”
那老者在索倫各部當中,是唱《伊瑪堪》史詩的。這是屬於赫哲人的長詩,完全依靠口口相傳流傳下來,一部史詩能夠連續不斷的說唱十幾天。能夠說唱這種史詩的人,口才能差的了嗎?
“弟兄們,咱們索倫人敬奉天神,靠著天神保佑,咱們能夠豐衣足食,全家平安喜樂。如今梁國公乃是天神選中的人,傲蕾一蘭又是他的七夫人,咱們為什麼不跟隨天神的旨意?難道你們不想以後的伊瑪堪裏有像我這樣的老頭子,坐在火盆旁邊,給他的子孫們講說你們跟著大英雄四方征戰,保衛自己的部族和獵場的英雄事跡嗎?!”
到底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一番話說得這些重甲兵們低頭不語,任憑著馬蹄子在地上刨起一團團泥水,手中的虎槍長槍卻早已收了起來。
“混賬王八羔子!眼前就是梁國公的夫人傲蕾一蘭,你們隻要往前衝一步,現成的功勞就到手了!為什麼不衝!?”
一麵甲喇章京認旗從隊伍後麵疾馳而來,一邊飛馳,一邊從馬上傳來一陣陣的罵聲,“你們這群打不死的蠻子!”
“弟兄們,有人要用我傲蕾一蘭的腦袋立功了。你們要是願意的話,隻管來取。”傲蕾一蘭原地勒住馬頭絲毫不為所動。倒是身邊的幾十個婦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
“你們願意給他建州部的人當死兵,還是願意回家來做梁國公七夫人的娘家人,你們自己選吧!”
吳丁克哈拉頭盔上被人從後麵狠狠的敲了一鞭子,“你個死砍頭的奴才!為啥不衝了!”卻是他的頂頭上司甲喇章京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