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要記得吃早飯，晚上準時睡覺。不要把手機開著放在枕頭下麵，這樣有輻射，記得要多喝水……”火車站，許航宇拉著我的手不放，像個囉嗦的老太太。
“你可不可以打包把我也帶走？”我含著眼淚問道，“提拉米蘇是要別人帶走的。”
我的他呆住了，然後猛地摟住我。
“小雨，放了寒假我馬上就回來，你要加油明年考上我的高中啊，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見麵了。我會每天給你電話給你發短信，提醒你吃飯睡覺鍛煉身體。”
我開心地點點頭：“我會每天做俯臥起坐……呀呀呀……今天先俯臥……明天再起坐……”
我想，即使是離別也要在歡聲笑語中、即使那個叫做心髒的地方已經痛得無法言語已經心如刀割已經不知所措，我也要你記憶中的我微笑如昔。
我要穿上新鞋，站在往事的舞台中央，低頭鞠躬。來一次最為盛大的謝幕。我的一生，也許隻是你倉惶的一瞬，用以成就我的年少無知——我們荒廢的這些年。
火車呼嘯而過，我狼狽地站在站台上淚流滿麵。許航宇，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小雨，航宇上高中了，明天我們就去辦理住院手續好嗎？”回到家，爸媽坐在沙發上憔悴地看著我。
“好。”我點點頭，關上了房門。從四歲那年眼角膜移植時，檢查出我的心髒也有問題。
醫生說：“是在胎兒時期生長發育過程中受外界因素影響發生心髒結構缺損和畸形。正常情況下，動脈血的壓力較靜脈血的壓力高，所以動脈血向靜脈分流，暫不表現青紫。但是疾病發展到一定程度，靜脈壓超過動脈壓時，就會出現青紫……所以會感到胸悶氣短甚至會暈倒，千萬不能劇烈運動，要注意休息……”
從此我成了醫院的常客，我喜歡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蕩著腳丫子舔著波板糖傻傻地笑，甚至習慣了那些冰冷的器械探測心髒的聲音。我從不吵鬧，偶爾還會對爸媽做鬼臉。那也是一種無知的殘忍吧，他們的煎熬我從來不懂。
當知道要好好珍惜生命的時候，時間卻已經不多了。
但是對我，已經足夠了，我認識了他，發現是他。
結
我敲碎了我的小豬存錢罐，看著它驕傲的嘴巴成了倉促的碎片。我抱著大堆零錢、紙幣，提著一個巨大的紅色口袋上了街。
我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個禮品店精心選擇聖誕禮物。我答應過許航宇，每年都要送他聖誕禮物。
我買了一個隻穿內褲的超人、一隻嘟著嘴巴的粉色小豬、一個麵目猙獰的海盜……還有一串風鈴——希望以後我來探望你的時候，它可以提醒你——我來了，正撫過你的臉，握著你的手……
許航宇，我又想你了。可是我不能哭，我怕你的眼睛也會流淚，怕你知道我傷心，怕你心痛……
我像個孤單的聖誕老人，為自己的愛人挑選著未來82年的聖誕禮物。我希望你可以活到100歲，然後坐在搖椅上想念著我入睡。我不能鑽進你們家的大煙囪，隻好拜托我的媽媽每年聖誕節前寄給你了，她哭著答應了我，我很高興！
我趴在地上，守著大堆禮物，一個個寫上卡片，包裝好。
“19歲的你，聖誕快樂！小雨或許正在雲端看著你，請你一定要給我個笑臉！”
“20歲的你，聖誕快樂！小雨也許快成天使了，你是有了新女友？還是一如既往地思念著我？我很好奇？”
“21歲的你，聖誕快樂！小雨也很好，而且永遠十七歲，你羨慕吧！”
……
“25歲的你，聖誕快樂！小雨沒有結婚，你呢？你說過25歲我們要結婚的，可現在我不在了，新娘有人選了嗎？”
“28歲的你，聖誕快樂！你有BABY了嗎？我要努力成為保護你們寶寶的天使，守護著他，順便也守護著你！”
……
“40歲的你，聖誕快樂！小雨還是貌美如花，你呢？是不是有了將軍肚啊，是不是事業有成？我相信你一定是的，是個很成功的人士！”
……
“60歲的你，聖誕快樂！你早上有去公園散步嗎？有沒有發現身後的我，也許你已認不出我，因為我還是那麼美麗！”
……
“70歲的你，聖誕快樂……”
我寫到手痛腳痛脖子痛，我換了很多個姿勢還是痛。右眼開始沒來由的流淚，許航宇，是你在哭泣嗎？你是不是想我了？
許航宇，我很想你，而且將永遠永遠地想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