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案幾練習著走路,身影竟顯得有些笨拙。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十分講究的人如此笨拙的樣子,就算是當初才認識他沒多久,再淒慘的境遇,他都是從容不迫的,卻第一次見他這樣可愛。
她想他大概是不想給她看見練習走路的狼狽樣子的,本來想要偷偷離開的,就聽見了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別躲了,影子。”
薑小圓果然看見了自己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現在了地上。
薑小圓:……
她幹脆走過去扶著他,忍不住問他,
“這會兒頭不疼了麼?”
卻聽見他道,“疼。”
斷斷續續的夢境,菩提院的記憶,他確實是頭疼了一整天,一直到了方才才好了一些。簡單處理了一些庶務之後,他就幹脆起身來練習走路了。
“那為什麼還……”
薑小圓剛剛還想說,不著急,就聽見了他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來,
“不是說想上元節的時候,坐在我肩膀上看煙花麼?”
她驀地抬頭。
“上元節還有三天,怕是不行,但是過些時日,應當是可以的。”
小姑娘一愣,臉頰上就忍不住暈開了一朵紅色的雲。
原來那個時候她和小良時的對話,他已經聽到了麼?
她當然是很樂意陪著他練習走路的。
幾天的時間裏,他的頭疼越發厲害起來,因為在菩提院的記憶裏,已經喝了兩副藥了,承受的折磨也是兩倍的。每次從夜裏醒過來的時候,他都像是從黑暗裏掙紮出來過的人一樣。
大概是怕小姑娘擔心他,他隻要有些精力,若是不怎麼疼了,就起來練習走路。
薑小圓便也陪著他,依著樣兒將複健的工具都畫了,幫著他一樣一樣地練習。
顯然,係統出品,必屬精品,針灸術實在是非常管用的,複健起來都比一般人要快一些。
很快本來走路還有點兒不穩的青年,漸漸地可以站穩了。
一步一步地越來越穩健,菩提院裏的黑暗也仿佛被漸漸治愈。
其實薑小圓有一米六,但是目測站起來的青年卻是高大的,超過一米八五的個子,因為這裏的姑娘都是平底鞋,薑小圓就被襯托得嬌小了一些。
她也不管外麵的燕家人在鬧騰什麼,一心一意地陪著他做複健,把自己的擔憂都拋在了腦後。
一直到上元節的前一天,小良時跑過來氣憤地對她說,
“姐姐,他們都在說哥哥!”
薑小圓一愣,才意識到了自己沒有搭理燕家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了。
她一問才知道,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城中就多出來了些風言風語,說是燕晉在戰場上成了個殘廢,所以才一直遲遲不肯露麵。
在這樣的時代,斷腿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幾乎會讓人覺得燕晉從此斷送了仕途,自然是一片嘩然地。
流言越傳越烈,說是燕晉不知道使了什麼醃臢手段,才讓蕭老將軍如此信任他,什麼他早就斷了腿,所以軍功都是不知道是怎麼來的……諸如此類,滿城風雨。
薑小圓聽見這話,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當然知道,這事兒這八成又是燕家人搞的鬼。
於是到了上元節這一天早上的時候,燕玲兒帶著幾個燕家的小輩們來請薑小圓一塊兒去看燈花去,說是姐妹間溝通感情,薑小圓愣是連門都沒讓她們進。
這段時間裏,光是因為那些嘲諷青年斷腿的傳言,就足夠讓薑小圓在記仇本本上將燕家人大寫加粗了。
這燕玲兒從前就瞧不起燕媛媛,現在一改往日的態度,突然間要和她稱起了好姐妹來,一看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見到小姑娘氣鼓鼓的,把人趕走的時候卻是難得一見的氣勢洶洶,像是隻炸毛的胖啾,一直都頭疼的陳秋,倒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帶著小良時出去散散心吧,多帶些人,給我帶給花燈回來。”
薑小圓本也準備帶著小良時一塊去玩兒的,便點了點頭。
到今天晚上恐怕就要知道那場賭局的結局了,她心裏麵一直七上八下的,見到陳秋一直頭疼,更不敢想他在記憶裏又經曆了一遍該有多疼。
與其這樣憋著心裏難受,倒還是真的不如出去走走。
說去呢,身邊還跟了一圈的便衣黑甲衛。
上元節的燈火璀璨。
穿行在重重的燈花間,小姑娘飄逸的裙擺上的金魚遊動著,仿佛是一尾穿行在燈花海裏的魚兒,手裏麵還拿著盞燈花。
明珠兒似的小姑娘,是非常招人的,更不用說她有著與其他閨秀們截然不同的靈動和活力勁兒,已經有不少人頻頻看向了那隻小金魚兒。
隻可惜她專注於猜燈謎,一定要猜個最漂亮的,贏回去送人。
薑小圓猜到了一條小金魚,就拉著小良時樂顛顛地去河邊放花燈。
小良時許了個願,一轉過頭來,卻見到姐姐對著花燈反反複複地許願。
小良時比劃著問姑娘許了個什麼願望。
小姑娘卻呼出來了一口氣,白氣在空氣中散開,仿佛暈開了燈影。
她終於笑盈盈地看小良時,“當然是希望,萬事如意啦!”
最最要如意的,當然是那件事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了——隻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薑小圓帶著小良時剛剛想要往回走,卻突然間意識到了不對。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漸漸地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去了,而那些看起來尋常打扮的遊人們,卻不知不覺地朝著他們聚攏了過來,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包圍圈。
仿佛是注意到他們的視線,那群人倏然麵露凶色,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了一些凶器,直直地朝他們撲了過來!
身邊偽裝成普通家丁的黑甲衛們也突然間暴起,與他們戰作了一團。
黑暗中幽靈一般的精銳黑甲衛,自然不是這些人能夠打得贏的。但是漸漸的,那些凶橫的賊人,人數卻越來越多了。
薑小圓不是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見過市麵的小姑娘,這樣的場麵倒也嚇不住她,隻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這些人似乎有些多得過分了……這可是洪洲府城啊,就算是有賊人,怎麼可能放數量這麼多的賊人進來?
她緊緊拉著小良時的手,不過是猶豫了那麼一瞬間,就快速下定了決心,轉頭就想要帶著人趁機跑掉。
誰料到,不過是一轉頭的時間,身後也圍上了一圈的人。
不多時,安靜的護城河邊上,隻剩下了一盞漂亮的金魚燈。
這隻金魚燈,很快就送到了燕家小院子的案幾上。
秦十匆匆來稟,“主子!有人趁機將姑娘和小少爺給擄去了!”
“他們趕著馬車直出西門,徑直往西去了,看他們身上的衣服,約末是這邊流竄的那夥流寇,已經派人去追了!”
屏風後,傳來了些許的動靜。
秦十一抬頭,卻是微微一愣。
他隻覺得眼前的殿下不一樣了。
還是一樣的黑發如墨,俊逸似仙。
卻像是經曆了歲月的沉澱,少年快速成長,銳氣收斂,像是一把藏了鋒的刀,在那暗芒之下,是絕對的危險。從前是刻骨的冷,現在確是那股上位者的威嚴。
在那一刻,秦十竟有些不敢與眼前的青年直視。
仿佛他眼前站著的,不僅僅是那個曆經磨難、身懷仇恨的少年,而是一位帝王。
是曆盡了前世今生的淬煉,見血封喉的刃。
可是現在,刀鞘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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